他的安眠药,是我五年前的骂声精选章节

小说:他的安眠药,是我五年前的骂声作者:橙柒晓更新时间:2025-07-07 05:58:12

我是业内最毒舌的破产重组顾问,专治各种商业绝症。

前男友江屿的公司濒临破产时,董事会点名请我出手。

“林顾问,听说您骂醒过37个企业家?”他助理小心翼翼地问。

我翻着报表冷笑:“第38个会更疼。”

茶水间里,他的新欢把咖啡泼在我电脑上:“破产的滋味如何?”

我当着全公司打开监控:“托你的福,刚拿到江屿办公室的永久权限。”

当他的白月光带着收购合同出现时,我把重组方案拍在桌上:

“要么签我的救亡计划,要么签她的葬礼协议。”

江屿深夜堵住我:“公司救活了,现在能救救我吗?”

他手机循环播放着我五年前的语音:“......你这决策蠢得让我失眠!”

会议室冷气开得足,寒气砭骨。长桌尽头,江屿的助理小陈递上最后一份文件时,指尖都在颤。“林顾问,”他声音发虚,像怕惊扰了什么,“资料......都在这了。江总他......正在处理紧急融资的事,实在抽不开身亲自过来,他让我务必转达歉意......”

我指尖划过平板屏幕,冰凉的触感下是触目惊心的财务赤字。连续三个季度断崖式下跌,现金流干断裂超90天,供应商账期缩到15天,下个月工资都悬在银行授信批复上。我眼皮都没抬:“不用道歉。破产流程里,道歉是最没用的东西,跟他的理想主义一样多余。”

他喉结生涩地一滚,咽下后面的话。 业内都知道,我林砚这张嘴,是淬了火又浸了冰的刀,专往病灶最深处剜。“听说......听说您骂醒过三十七个濒临倒闭的企业家?小陈鼓起勇气。

我停下滑动的手指,终于抬眼看他,唇角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放心,第三十八个,会是最疼的那个。” 这话像块冰,砸在寂静的空气里,小陈脸色白了白,会议室里其他几个江屿科技的高管,头埋得更低了。

会议结束,胃里发绞,像被那堆报表数字活活啃噬掏空。我抱着烫手的笔记本电脑,只想尽快冲杯速溶咖啡压一压。推开茶水间的磨砂玻璃门,一股浓郁的焦糖拿铁香气扑面而来,甜得有些发腻。里面站着个女人,背对着门,正慢条斯理地搅动着咖啡杯。

听见声响,她转过身。是苏蔓。江屿公司那个风头正劲的公关总监,也是最近频频出现在他身边、姿态亲昵的那一位。她今天穿了身剪裁极贴身的香芋紫套裙,衬得肤白如雪,妆容精致得无可挑剔,看向我的眼神,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轻慢的笑意。

“哟,林顾问,”苏蔓的声音像裹了蜜糖的细针,“这么快就开完会了?看来我们公司这点‘小麻烦’,在您这位‘妙手神医’眼里,根本不算什么嘛。” 她特意加重了“小麻烦”几个字,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刺耳的嘲讽。她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门口,压低声音对旁边一个看似心腹的职员飞快地说了一句:“她那套方案真要成了,第一个砍的就是我们公关部的预算......不能让她留下。”我眼神掠过她,脚步未停半分,走向咖啡机。刚把杯子放在出水口下,指尖刚碰到按钮——

“哎呀!”

一声夸张的惊呼。

紧接着,手臂猛地被一股大力撞开!

滚烫的液体猛地撞上我怀里的笔记本!深褐色瞬间吞噬了键盘,灼痛感隔着布料刺上来,顺着散热孔疯狂往里钻。屏幕“滋啦”一声,骤然死寂,只余一缕微弱的白烟挣扎着升起。

空气瞬间冻住。

苏蔓手里端着那个已经空了的马克杯,脸上挂着浮于表面的、假得不能再假的惊慌失措:“对不起对不起!林顾问!我真不是故意的!你看我这笨手笨脚的......你突然过来,我吓了一大跳,手一滑就......哎呀,你这电脑里......该不会装着什么重要的公司机密吧?” 她凑近一步,压低的声音里充满了恶毒的得意,像毒蛇在嘶嘶吐信,“这算不算......报应不爽?破产的滋味,提前体验一下,如何?”

门口已围了几个员工,窃窃私语。

“天,苏总监把林顾问电脑泼了?”

“故意的吧?那杯咖啡看着就烫......”

“林顾问脸都白了......”

“这下......数据全完了......”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愤怒的火苗瞬间燎原,烧得我指尖都在抖。我看着怀里还在冒着微弱烟气、彻底宣告死亡的电脑,那里面是我熬了三个通宵,刚刚整理出来的初步危机评估和关键数据节点!每一个字节都浸透了我的心血!

但下一秒,一股奇异的冰流强行压下了那燎原的怒火。不能砸,不能骂。现在发作,正中她下怀。她不就是想看我失态,想让我在江屿的员工面前颜面扫地,最好气急败坏地滚蛋吗?

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时,脸上所有的愤怒和失控都被强行抹去,只剩下脆弱的茫然和无助。我甚至微微晃了一下身体,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抽空了力气,眼圈不受控制地泛起了红,声音带着强忍的哽咽和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

“苏总监......你......你怎么能这样?” 我低头看着报废的电脑,手指无措地抚摸着滚烫又湿漉漉的外壳,声音低下去,委屈得恰到好处,“这里面......是我这几天......不眠不休整理的所有初步方案......江总......江总还等着看......”

我的示弱显然让苏蔓更加得意。

她嘴角那抹假惺惺的歉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轻蔑和胜利者的姿态。她甚至微微扬起了下巴,像只斗赢了的孔雀:“哎呀,林顾问,我都说了不是故意的嘛!你看你,这么大惊小怪的。不就是一台电脑吗?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让江总赔你一台顶配的好了。至于里面的东西嘛......” 她拖长了调子,眼神里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没了就没了呗,反正......我们江总,还有我,对公司的情况,可比某些外人清楚得多。你说是吧?”

她刻意强调了“外人”两个字,目光扫过门口围观的人群,带着明显的示威。

示弱,只是为了把弓弦拉到最满。我看着她那张写满恶意的脸,心底的冰层下,是滚沸的熔岩。够了。

我慢慢站直了身体,刚才那副摇摇欲坠的柔弱瞬间消失,眼神锐利如刀锋出鞘。在苏蔓和所有围观者错愕的注视下,我动作平稳地从西装外套的内袋里,掏出了我的手机。

解锁,点开一个不起眼的APP。

“托你的福,苏蔓,”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清晰地穿透茶水间凝固的空气,甚至传到了门外,“就在刚才,你精彩绝伦的表演,帮我拿到了最关键的一份授权。”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点。

“滴”的一声轻响。

下一秒,茶水间墙壁上那个不起眼的监控摄像头,旁边一个小巧的扬声器,清晰地传出了声音!正是刚才发生的一切:

苏蔓那声夸张的“哎呀!”。

手臂被撞开的摩擦声。

滚烫咖啡泼在电脑上那刺耳的“哗啦”声。

电脑屏幕熄灭时微弱的“滋啦”声。

以及,苏蔓压低声音、充满恶毒和得意的那句:“......破产的滋味,提前体验一下,如何?”以及那句清晰无比的低语:“...不能让她留下。”

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寂静的空气中。

苏蔓脸上的得意和轻蔑瞬间冻结,如同被人迎面打了一拳,血色“唰”地褪尽,变得惨白如纸。她惊恐地瞪着那个发出声音的扬声器,又难以置信地看向我,嘴唇哆嗦着,却吐不出半个字。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片压抑不住的倒抽冷气声,随即是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我迎着苏蔓惊恐万状的目光,将手机屏幕转向她,上面清晰地显示着监控APP的界面,以及一行醒目的授权状态:江屿办公室及核心区域永久访问权限 ——已激活。

“江总大概忘了告诉你,”我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凿进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为了确保我能‘毫无保留’地拯救他的公司,他签署的顾问协议里,包含了一条小小的补充条款——关于紧急情况下,我对公司核心区域信息的最高权限获取。”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苏蔓那张失去血色的脸,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比如,当有人在公司内部蓄意破坏重要顾问资产、阻碍重组进程时。这份录音,连同完整的监控录像,会第一时间同步到江总的邮箱,以及......董事会的紧急联络群组。”“苏总监,你猜竞业协议和商业犯罪,哪个更疼?”

苏蔓身体晃了晃,像要瘫倒。精心营造的一切,彻底碾碎。

茶水间的门被猛地推开,带着一阵风。江屿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色铁青,显然已经收到了消息。他的目光像探照灯,先扫过一片狼藉的桌面和我手里报废的电脑,最后死死钉在面无人色的苏蔓脸上。

“江总......”苏蔓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声音带着哭腔,试图扑过去解释。

江屿却猛地抬手,一个极其凌厉的手势阻止了她的靠近。他的眼神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冻土,没有一丝温度,只从紧抿的唇缝里挤出两个字,像淬了冰的子弹:“出去。”

苏蔓的身体彻底僵住,巨大的羞辱和恐惧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怨毒地剜了我一眼,那眼神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却在江屿冰冷的注视下,连一句辩驳的话都不敢再说,踉踉跄跄、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冲出了茶水间。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慌乱又狼狈,消失在走廊尽头。

围观的员工们瞬间屏住呼吸,迅速地退散。

茶水间里只剩下我和江屿,还有那浓得化不开的咖啡焦糊味和无声的硝烟。

江屿的目光终于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还有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像是疲惫的深渊里翻涌着压抑已久的什么东西。“你故意的?”他的声音低沉沙哑。

我弯腰,捡起地上那个泼空了咖啡的、属于苏蔓的马克杯,杯壁上还印着她精心挑选的口红印。指尖感受到残留的温热。我走到垃圾桶边,松开手。

“哐当”一声脆响。精致的瓷杯四分五裂。

“江总,”我没有看他,声音平淡无波,像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救活一个公司,除了剔除腐肉,还需要一个绝对干净的手术环境。我不过是提前消了个毒。” 说完,我抱着我那彻底报废的电脑残骸,绕过他,径直离开了这片狼藉的战场。后背挺直,每一步都踏在碎裂的瓷片上,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声响。这场仗,才刚刚开始。

苏蔓的“意外”并未让公司内部的暗流平息,反而像投入冰湖的石子,涟漪之下是更深的寒意。江屿科技如同一艘不断漏水的巨轮,我日夜颠倒地寻找着每一个可能的堵漏点,与财务、法务、研发各个部门轮番鏖战,舌战群儒是常态,拍桌子瞪眼更是家常便饭。在一次关键的债务重组谈判前夕,我发现一份关键资产估值报告数据异常,利用权限深入追查,赫然发现苏蔓竟勾结财务总监篡改了部分资产折旧年限,试图虚增估值以骗取更高额度的短期过桥贷款!证据链被我直接甩在董事会上,财务总监当场被带走调查,苏蔓被正式开除并面临商业欺诈指控。江屿始终是那个沉默的船长,眉头锁着化不开的阴云,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关在顶层的办公室里,像一座孤岛,只通过冰冷的邮件和指令与我沟通。

我和江屿,成了两条在同一个风暴漩涡中拼命挣扎,却隔着厚厚冰层的船。他实验室里那些闪烁着微光的原型机,那些被资本视为“无用之物”却承载着改变某个微小领域可能性的研发项目,成了我们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他守着理想主义的灯塔,而我,是那个挥舞着现实砍刀、试图砍断缆绳让船轻装靠岸的“刽子手”。

就在重组方案进入最胶着、最需要决策者魄力拍板的阶段,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带着一阵香风和强大的气场,直接降临在江屿科技死气沉沉的会议室里。门被推开时,我正对着投影幕布上刺眼的红色亏损曲线,试图说服几个顽固的老董事接受最关键的资产剥离方案。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清脆、自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来人一身白西装套裙,掐腰设计把腰线收得极窄,肩线绷得笔直。妆容一丝不苟,眼尾细细的纹路爬着,人看着却精神得很。她手里拿着一个轻薄的文件夹,姿态从容,仿佛这里不是风雨飘摇的战场,而是她熟悉的舞台。她的目光在会议室里扫了一圈,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淡然,最后精准地落在了主位上沉默的江屿脸上。

“好久不见,阿屿。”她的声音温婉动听,如同大提琴的低鸣,却带着一种无形的穿透力。是陆清漪。江屿心头那道皎洁了多年的白月光,如今已是国内某顶尖投资集团炙手可热的合伙人。

江屿显然也愣住了,他猛地站起身,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震惊,随即是复杂的、如同打翻了调色盘般的情绪翻涌。“清漪?你怎么......”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陆清漪微微一笑,那笑容得体又带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目光终于转向我,带着一丝探究和审视:“这位就是林砚顾问吧?久仰大名。听说你正在为阿屿的公司力挽狂澜?” 她的话语礼貌,可那“力挽狂澜”四个字,在她口中说出来,却莫名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嘲,仿佛在谈论一件注定徒劳的事情。

她没等我回应,径直走到会议桌前,将手中的文件夹轻轻放在江屿面前。“叙旧稍后。阿屿,我这次来,是代表‘启明资本’,给你带来一个解决方案。”她打开文件夹,抽出一份装帧精美的文件,封面上的烫金大字刺痛了在场所有人的眼——《关于整体收购江屿科技有限公司的意向书》。

“启明资本”四个字,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瞬间在会议室里炸开了锅!董事们脸上先是震惊,随即是难以抑制的狂喜和贪婪!那可是启明!行业内的巨鳄!被它收购,意味着他们这些快被拖死的股东,终于能套现离场,甚至可能大赚一笔!至于公司本身?至于江屿的理想?至于那几百号员工的饭碗?在真金白银面前,算得了什么?

“陆总!这......真是太好了!”

“启明愿意接手?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

“江总,还犹豫什么?快签啊!”

董事们七嘴八舌,急不可耐,看向陆清漪的眼神如同看到了救世主。

陆清漪保持着完美的微笑,目光却带着一丝怜悯,看向脸色铁青、双拳紧握的江屿:“阿屿,我知道你的坚持。但现实是,你的船已经快沉了。她翻开意向书,指尖点在其中一页:“启明的出价是当前市场公允价值的65%,这个价格,足以让股东们体面离场。” 她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缓,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意味,“至于你,阿屿,我个人为你争取了一份非常优厚的个人补偿协议,足够你未来......东山再起。启明接手后,核心团队会得到妥善安置,只是...需要签一份五年的竞业协议。” 她的目光扫过在座几位核心高管,最后落回江屿脸上,“这是目前......最体面、也是损失最小的结局。” 她的声音温柔,却像最锋利的刀,精准地切割着江屿最后的坚持。她甚至不着痕迹地瞥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看吧,你所谓的拯救,不过是徒劳的挣扎,而我,带来了真正的“救赎”。

江屿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他看着那份金光闪闪的收购意向书,又看向周围那些被贪婪扭曲了面孔的董事,最后,他的目光,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沉重,缓缓转向了我。那眼神里有挣扎,有痛苦,有被逼到悬崖边的茫然,甚至......有一丝微弱的、连他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的求救信号。

整个会议室的气氛被陆清漪带来的“曙光”点燃,又因江屿的沉默和我的存在而陷入一种诡异的僵持。所有的目光,贪婪的、急切的、绝望的、审视的,都聚焦在我和江屿之间。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里,我动了。

我没有看陆清漪,没有理会那些董事灼热的目光。我径直走到江屿身边,动作没有丝毫犹豫。将一直紧紧攥在手里、那份凝聚了我无数个不眠之夜心血的厚重文件——蓝色封皮,打印纸的边缘因为反复翻阅已经起了毛边——重重地拍在了那份金光闪闪、象征着“体面结局”的收购意向书上!

“啪!”

一声闷响,像惊堂木落下,震得所有人心脏一缩。

会议室里瞬间鸦雀无声。连陆清漪脸上那完美的笑容都僵硬了一瞬。

我微微倾身,目光越过那叠象征着不同未来的文件,笔直地刺入江屿剧烈动荡的眼眸深处。我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像手术刀精准地剖开迷雾:

“江屿,看清楚。”

“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我的指尖用力点在蓝色方案上:“签它,是刮骨疗毒,过程会很痛,会流血,会丢掉很多包袱,但能保住这艘船的龙骨,保住它能重新扬帆起航的希望。” 我的目光扫过那份刺眼的金色收购书,声音冷了下去:

“或者,签她这份——” 我毫不避讳地指向陆清漪带来的文件,每一个字都像冰雹砸下,“签了它,就是签一份体面的‘葬礼协议’。江屿科技这个名字会消失,它会被拆解、消化,变成启明资本版图上的一小块拼图。你的理想,你团队这五年的心血,你坚持的那些‘无用之物’,会被彻底埋葬。从此以后,只有启明的某某子公司,再也没有江屿科技!”

我直起身体,环视一圈那些被我的话语震住的董事和脸色微变的陆清漪,最后目光重新锁住江屿,一字一句,如同最后的通牒:

“现在,选。”

“是带着伤疤活下去,还是裹着金箔躺进棺材?”

整个会议室死寂一片,空气绷得发紧。董事们脸上的狂喜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惊疑和不安。陆清漪脸上的优雅笑容彻底消失,她看着我,眼神第一次变得锐利而冰冷,像被激怒的蛇。

江屿的目光,在我拍下的那份厚重的蓝色方案和陆清漪那份精美的金色意向书之间,剧烈地、反复地游移。痛苦、挣扎、不甘、绝望…无数情绪在他眼中翻腾、撕扯。他额角的青筋在突突跳动,紧握的拳头指节发白。

时间被拖得又黏又长。

终于,在令人窒息的漫长沉默后,江屿猛地闭上了眼睛。当他再次睁开时,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汹涌的浪潮似乎被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强行压下。他伸出手,动作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沉重,指尖掠过那份冰冷的金色意向书,最终,落在了那份厚重、边缘磨损的蓝色文件上。

他拿起笔,没有再看任何人,也没有丝毫犹豫,在文件的最后一页,代表公司最终决策者的位置上,用力地、一笔一划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江屿”两个字,力透纸背。

“砰!”一个董事失态地猛地站起来,带倒了椅子,脸色涨红,指着江屿,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陆清漪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精心维持的从容彻底粉碎,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被当众羞辱的愤怒。她死死地盯着江屿,又猛地转向我,眼神怨毒得几乎要喷出火来。

江屿放下笔,抬起头,无视了所有的混乱和陆清漪刺目的目光。他的视线越过众人,只牢牢地锁在我身上。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尘埃落定后的疲惫,有破釜沉舟的决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劫后余生的微光。

“林砚,”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透支后的虚弱,却异常清晰,“按你的方案...…执行。”

风暴,终于开始转向。而陆清漪眼中那冰冷的怨毒,像毒蛇的信子,无声地宣告着,这场战役,远未结束。

刮骨疗毒,从来不是请客吃饭。签下名字的那一刻,江屿科技内部积压多年的沉疴和矛盾,如同被捅破的脓疮,彻底爆发出来。

资产剥离的名单像一份死亡宣告。被列入其中的部门主管红了眼,堵在江屿办公室门口拍桌子质问;那些依附在臃肿体系上吸血的关系户慌了神,四处托关系施压,甚至有人带着哭腔在员工餐厅里指桑骂槐;更有几个被触及核心利益的元老,直接掀了桌子,在高层会议上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资本的走狗”、“毁掉公司的罪魁祸首”。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每一次冲突,每一次指责的矛头,最终都诡异地、精准地绕过了真正签字的江屿,狠狠地扎向我。仿佛是我挥舞着无形的刀,在肆意屠戮。江屿成了那个“被妖妃蛊惑”的昏君,而我,是祸乱朝纲的妲己。

我知道是谁在背后煽风点火,精准地引导着这股汹涌的恨意。陆清漪虽然带着那份被拒的收购意向书离开了,但她留下的人脉和影响力,像无形的丝线,依旧缠绕在这栋大楼里。苏蔓被江屿彻底冷落,甚至被边缘化,但她和陆清漪之间那些隐秘的联络,在我通过权限获取的某些加密通讯片段里,清晰得如同白昼下的污迹。她们像两只蛰伏的蜘蛛,不断编织着恶意的网。

压力如同实质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深夜的办公室里,只有我面前三块屏幕幽幽地亮着,上面滚动着密密麻麻的数据、法务条款、待处理的冲突邮件。胃部熟悉的、尖锐的绞痛又一次袭来,像有一只冰冷的手在里面狠狠攥紧。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咳......”一声压抑的咳嗽在寂静中响起。

我猛地抬头。江屿不知何时站在了办公室门口,身影被走廊昏暗的光线拉得很长。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手里端着个白马克杯,杯口冒着热气。他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眼下是浓重的青黑,但看着我的眼神,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复杂。“还没走?”他走进来,声音有些哑,带着熬夜后的干涩。他把那杯热牛奶放在我堆满文件的桌角,动作有些生硬。“看你脸色…胃又疼了?” 他的目光扫过我捂着胃部的手。

牛奶温热的香气飘散开来。我扫了眼那杯子,没动,手指按上发胀的太阳穴,目光还是钉回了屏幕上堆积的警报邮件。“几个被剥离部门的善后协议卡在法务那边,对方律师在玩文字游戏,拖时间。还有,研发部那边核心数据迁移遇到点技术壁垒,王工他们有点情绪......”

我的话还没说完,江屿忽然伸出手,直接按在了我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盖住了那些刺眼的红光和邮件提示。

“林砚。”他叫我的名字,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重量。

我被迫抬起头看他。

办公室顶灯的光线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阴影里。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得让人心头发沉,挣扎、困惑,底下还烧着团什么滚烫的东西。

“为什么?”他问,声音压抑得像绷紧的弦,“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 他的目光扫过我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扫过我因为熬夜和胃痛而苍白的脸,最后牢牢锁住我的眼睛,“看着我亲手签下那些剥离协议,看着我像个暴君一样亲手砍掉公司的枝蔓......看着我…看着我一次次地......” 他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声音更低,也更沉,“看着我变得......面目全非?”

他向前逼近了一步,带着一种迫人的气息:“林砚,看着我!” 他的声音里压抑着火山爆发前般的嘶哑,“看着我!告诉我!你到底图什么?报复我当年放弃和你一起创业?还是证明你当初骂我‘理想主义幼稚病’骂得有多对?!”

他话音落下,办公室里死寂一片,只余下我们压抑的呼吸。窗外城市的灯火模糊地亮着。

我看着他眼中翻腾的痛苦和近乎偏执的求证,看着他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眼眶,看着他眉宇间那挥之不去的、被现实反复捶打后的疲惫和沧桑。那些尖锐的指责,那些铺天盖地的污名,那些胃部翻搅的疼痛…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似乎都沉淀了下去。

我深深吸了口气,迎着他灼人的目光,声音沉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江屿,你问我图什么?”

“我图的,是当初那个在图书馆顶楼,指着夜空里最黯淡的那颗星星,告诉我它未来一定能照亮某个特定领域、眼里有光、不知天高地厚的傻瓜,他的心血不至于被人当成垃圾拆解卖掉。”

“我图的,是楼下技术部那几百号人,他们熬过的夜,掉过的头发,他们指着你那些‘无用之物’原型机时眼里的兴奋和相信,还能有地方安放。”

“我图的,是这家公司,它或许会瘦骨嶙峋,或许会步履蹒跚,但它的脊梁,必须是你当初想让它挺直的样子!它必须活着!活成它该有的样子,而不是变成别人资本棋盘上一个冰冷的代号!”

我的声音拔高,斩钉截铁:

“至于你?”“至于你江屿?”

我的目光锐利如刀,笔直地刺入他剧烈动荡的眼底深处:

“你变没变,面目可不可憎,失不失眠,关我屁事?”

“我回来,” 我睨着他,“就一件事:让这公司活下来。”救活那个承载了某些东西的壳子。至于壳子里的灵魂......是死是活,是清醒还是糊涂,那是你的事。”

说完,我不再看他脸上瞬间空白、继而如同被飓风席卷般的复杂神情。我伸手,拿起桌上那杯已经微温的牛奶,仰头,一口气灌了下去。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暂时压了压翻搅的胃。然后,我把空杯子重重放回桌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牛奶喝了。”我站起身,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明天早上九点,和那家难缠的供应商谈判,我要看到你的最终授权。” 我大步走向门口,手指搭上门把手的瞬间,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清晰地传来:

“还有,下次要问这么蠢的问题之前,记得先看看楼下研发部那帮人,是不是还在通宵加班修你那台‘无用’的原型机。”

办公室的门在我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里面死一般的寂静,也隔绝了江屿僵立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般的身影。走廊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

刮骨疗毒,才刚刚开始。而我,没有时间回头看那个灵魂是否在挣扎。救活这具躯壳,是此刻唯一的战场。

时间被压缩成高速旋转的陀螺。剥离、重组、谈判、斡旋…每一步都像在布满荆棘的悬崖边行走。江屿似乎被那晚的对话抽走了最后一丝摇摆,他变得沉默而高效,签署文件的手不再迟疑,面对董事会的诘难和元老的哭闹,他的回应只有冰冷的沉默和更冰冷的执行指令。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冰冷的默契——他负责斩断过去,我负责缝合未来。交流仅限于最必要的公事,精准、简洁,不带任何温度。

风暴眼终于开始转移。最艰难的核心资产剥离和债务重组协议在无数次通宵达旦的拉锯战后,尘埃落定。银行伸出的橄榄枝带着苛刻的条件,但毕竟带来了氧气。供应商的围堵暂时平息。研发部那台被视为“无用”但凝聚了核心团队五年心血的第三代原型机,在断掉几个月的资金后,终于再次微弱地闪烁起运行的指示灯。紧绷到极限的公司,如同被抽掉了一部分积水的破船,虽然依旧千疮百孔,但至少,不再有立即沉没的风险。

那是一个异常疲惫的周五傍晚。夕阳映在写字楼冰冷的玻璃幕墙上,泛着层稀薄的金色。我将最后一份需要江屿签字的、关于新架构下第一批核心岗位招聘的预算文件,轻轻放在他空无一人的办公桌上。桌面干净得过分,只有一台休眠的电脑和角落里一个造型冷硬的金属笔筒。

该做的,都做了。骨架已经搭起,血肉正在缓慢生长。剩下的路,需要他自己带着团队去走了。我这个“刮骨医生”,是时候退场了。

收拾好自己办公室里最后几件私人物品——一个用了多年的保温杯,几本翻旧了的行业工具书——塞进一个不大的纸箱里。环顾这间曾见证了我无数个不眠之夜的、堆满文件和演算草稿的临时战场,心头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释然和......空茫。没有告别,没有仪式。我抱着纸箱,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走向电梯间。

电梯门在眼前缓缓合拢,金属门缝里最后映出的,是空旷走廊和江屿科技那依旧带着创伤气息的LOGO。

夜色已深。写字楼地库空旷寂静,只有惨白的顶灯投下冰冷的光晕。高跟鞋敲击水泥地面的声音,在巨大的空间里回响,显得格外孤寂。我的车停在最靠里的角落。

就在我走到车边,腾出一只手准备按钥匙解锁时——

“嗒。”

一声轻微的、金属鞋跟落地的声响,自身后传来。

我动作一滞,没有立刻回头。地库里特有的、混杂着灰尘和机油味的冷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一种强烈的、被注视的感觉,如同实质的蛛网,缠绕上后背。

我慢慢转过身。

江屿就站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只穿了件深色衬衫,领口敞着,袖子卷到手肘。他像是匆忙追下来的,呼吸还有些不稳,额前的碎发被汗水微微打湿,几缕贴在额角。地库惨白的灯光从他头顶打下来,在他深刻的五官上投下浓重的阴影,让他的面容看起来有些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如同幽暗深潭里燃起的两簇火焰,直直地穿透昏暗的光线,牢牢地锁在我身上。

他就那么站着,沉默地看着我,胸膛微微起伏。空气凝滞,只剩下我们之间死寂的对峙。他眼中情绪翻涌——疲惫、挣扎、孤注一掷的决绝,还有......近乎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脆弱渴望。

时间在冰冷的空气里无声流淌。

终于,他向前走了一步,又一步。皮鞋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在空旷的地库里被无限放大。他在距离我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熬夜后特有的、带着点苦涩的木质调须后水气息。

他看着我,看了很久,久到我几乎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然后,他极其缓慢地、近乎艰难地抬起手,不是阻拦,而是将一部手机递到了我眼前。

那部手机屏幕亮着。

上面显示着一个极其简单的音频播放界面。文件名是系统自动生成的一串乱码数字,但播放进度条正在极其缓慢地、循环往复地移动着。

江屿的指尖在微微颤抖。他按下了屏幕上的播放键。

短暂的电流杂音后,那个熟悉又带着点遥远感的年轻女声,猝不及防地、清晰地冲破了地库死寂的——“江屿!你这脑袋里装的都是理想主义牌浆糊吗?!市场调研数据都糊你脸上了!还在坚持你那套‘技术至上’的乌托邦?你知不知道你这种决策蠢得让人发指?!蠢得…蠢得让我都失眠了!!”

那是我。

是五年前的我。

是那个在毕业前夕,因为江屿最终选择放弃我们共同构想的创业计划、转而接受保研资格时,在图书馆后面的小树林里,愤怒、失望、口不择言地痛骂他的我。每一个字都带着青春特有的尖锐和毫不掩饰的失望,像一把生锈的刀子,猝不及防地割开了尘封的记忆。

录音结束后,余音如同实质的钢丝,缠绕在两人之间。

江屿的手还举着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半边脸。惨白的灯光下,他眼中有自嘲、煎熬,还有近乎卑微的祈求,像等待审判的囚徒。

“公司......算是被你救活了。”他的声音粗粝得像砂纸磨过锈铁,“现在能救救我了吗?”

“这五年......我几乎没睡过一个整觉。”喉结艰难的滚动,“......只有听着这个…听着你骂我蠢得失眠的录音......我才能......勉强合上眼。”

那尖锐的、带着年轻气盛怒意的声音,还在冰冷的空气中嘶鸣。

他举着手机,屏幕光映亮半边脸,眼中翻涌着自嘲与卑微的祈求,像等待审判。

我松开手。

纸箱砸落脚边,闷响被地库放大。

一步跨到他面前,抓住他冰凉手腕狠狠拽向自己!另一只手绕到后背死死按进怀里。他撞上来的力道沉重,温热的呼吸灼在颈侧,身体从僵硬到剧烈颤抖。

我收拢手臂,脸颊压着他汗湿的鬓角,把五年分离的重量都摁进这个无声的拥抱里。

我的声音贴着他耳廓碾出,嘶哑滚烫:

“闭嘴。”

“现在,跟我回家。”

......

上一章|章节目录|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