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大宅，后院书房。
王士仁正半躺在太师椅上，闭着眼，享受着两个美貌丫鬟的捏肩捶腿。他手中，还把玩着两颗滴溜溜转的铁胆，神态悠闲。
前几天在顾家村丢的面子，让他憋了一肚子的火。
但他并没有立刻采取行动。他是一头经验丰富的老狼，他知道，对付顾云川那种狡猾的“泥鳅”，不能硬来，必须找到他的死穴，一击致命。
他已经派人去查了，他要搞清楚，顾云川这小子，到底是得了什么奇遇，还是背后真的有高人。
在他看来，一个能预知蝗灾、还能拿出“妖法”杀虫的人，身上一定藏着天大的秘密。
这个秘密，远比那五十两赌债和三十亩地，要有价值得多。
“老爷，老爷！不好了！”
书房的门被猛地撞开，净身堂的钱掌柜，像一头被火烧了尾巴的猪，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汗水和惊恐。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王士仁不悦地睁开眼，皱眉呵斥道，“天塌下来了？”
“老……老爷！天……天是没塌，可我们的生意，快要塌了！”钱掌柜喘着粗气，几乎是哭着喊道。
他语无伦次地，将十字街口发生的一切，添油加醋地向王士仁描述了一遍。从那神奇的去污效果，到那二百文的天价，再到那火爆的抢购场面，说得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起初，王士仁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在他看来，不过是些不入流的江湖骗术。
但当他听到“云氏花露香皂”这个名字，当他听到那二百文一块的香皂，竟然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内被抢购一空时，他那肥胖的身体，猛地从太师椅上弹了起来！
“你说什么？！”他的小眼睛里，迸射出骇人的精光，“那个顾云川做的？二百文一块，还被抢光了？！”
“千真万确啊，老爷！”钱掌柜哭丧着脸，“小的亲眼所见！那些婆娘们，跟疯了一样！我们净身堂，今天一整天，一盒澡豆都没卖出去啊！”
王士仁的脸色，瞬间变得比锅底还要黑。
他不是傻子。他立刻就意识到，这不是简单的“耍把式”，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精准无比的商业狙击！
那个顾云川，他不仅懂妖法，他……他还懂生意！而且是懂那种能要人老命的生意！
澡豆的生意，是他王家产业里，最来钱的一块。
每年能为他带来近千两白银的利润。
而现在，这个顾云川，用一种他闻所未闻的方式，直接一刀，插向了他最肥美的心头肉！
更让他感到恐惧的，是顾云川展现出的那种商业头脑。
不与穷人纠缠，直击高端市场！
不卖产品，卖“概念”，卖“体面”！
饥饿营销，现场演示，雇托造势！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行云流水，招招致命！这哪里是一个乡下小子能想出来的？这分明是浸淫商场几十年的老狐狸，才能使得出的手段！
“混账！混账东西！”王士仁气得浑身肥肉乱颤，他一把将桌上的茶杯扫到地上，摔得粉碎，“他这是要掘我的根啊！”
两个丫鬟吓得花容失色，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钱掌柜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王士仁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他很清楚，如果任由这“云氏花露香皂”发展下去，不出一个月，他王家的净身堂，就可以关门大吉了。
不行！绝不能让他得逞！
“查！给我查！”王士仁停下脚步，眼中闪烁着阴狠的光芒，“去查清他那‘香皂’的工坊在哪里！查清他那些原料都是从哪儿来的！还有，他那些销售员，都是些什么人！事无巨细，都给我查得一清二楚！”
“是，是！小的马上去办！”钱掌柜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王士仁重新坐回太师椅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知道，光靠查，是没用的。商业上的竞争，用商业的手段去反击，他已经输了先手。他必须用他最擅长的、也是最有效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那就是——权力。
他要让顾云川知道，在这石盘县，生意做得再好，没有官府的庇护，也不过是待宰的肥羊。
……
与此同时，顾家村。
第一天的销售，大获全胜！
带回来的，是沉甸甸的近十两银子！当那白花花的银子和一串串铜钱，倒在桌上，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时，整个顾家村都沸腾了。
村民们围着桌子，眼睛放光，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狗剩等几个销售员，更是被当成了英雄，被众人簇拥着，眉飞色舞地讲述着县城里的见闻。
顾云川看着眼前这欢腾的一幕，脸上也露出了微笑。但他心里，却比任何人都清醒。
他知道，王士仁的反击，很快就会到来。而且，必定是雷霆万钧。
光靠村民们的拥护，是挡不住官府的。他必须尽快，为自己这艘刚刚启航的小船，找到一个能遮风挡雨的港湾。
他的目标，早已锁定——石盘县的二号人物，县丞，张牧。
根据原主的记忆，这个张县丞，是个典型的官场老油条。
他贪财，但又不像王士仁那样贪得毫无底线。
他懂得权衡利弊，信奉“利益均沾”，在县令与王士仁这两大势力之间，左右逢源，活得相当滋润。
这样的人，最好打交道，也最难打交道。
因为他只认一样东西——利益。
只要你能给他足够大的、让他愿意为此承担风险的利益，他就能成为你最可靠的盟友。
反之，他会毫不犹豫地把你卖个好价钱。
当天深夜，当所有人都沉浸在发财的美梦中时，顾云川独自一人，悄悄地离开了村子。
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青色长衫，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读书人。他的怀里，揣着两样东西。
一样，是今天赚来的十两银子，用一个不起眼的布袋装着。
另一样，则是一个小小的、用油纸精心包裹的方块。
他没有走大路，而是选择了一条只有本地人才知道的乡间小径，借着微弱的月光，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县城的方向走去。
一个时辰后，他来到了县城南门的一座宅院外。
这里，便是县丞张牧的府邸。没有王家大宅那般气派，但也是青砖绿瓦，门前挂着两盏灯笼，显得低调而体面。
顾云川整理了一下衣衫，走到侧门，轻轻地叩响了门环。
很快，门开了一道缝，一个睡眼惺忪的门房，不耐烦地探出头来：“谁啊？大半夜的，奔丧呢？”
顾云川立刻从怀里摸出几枚铜钱，不动声色地塞了过去，同时压低了声音，恭敬地说道：“这位大哥，学生顾云川，有十万火急之事，求见张大人。这一点，是给大哥的茶水钱，还望行个方便。”
那门房掂了掂手里的铜钱，脸上的不耐烦，立刻变成了笑容。他打量了顾云川一眼，见他虽然衣着普通，但气质不凡，谈吐有礼，也不像是什么歹人。
“你等着，我进去通报一声。见不见，可得看大人的意思。”门房说着，关上门走了。
顾云川静静地在门外等候。
他的心，在这一刻，反而无比平静。
这是一场堵伯，赌的是他对人性的判断，赌的是他手中那块小小的“敲门砖”，能否敲开张牧这扇坚固的门。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侧门再次打开。
还是那个门房，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恭敬了。
“顾公子，我们家大人有请。请随我来。”
顾云川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第一步。
在门房的带领下，他穿过几道回廊，来到了一间亮着灯的书房外。
“大人，顾公子到了。”
“让他进来。”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顾云川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书房里，一个四十岁上下、留着山羊胡、面容精瘦的中年文士，正坐在灯下看书。他便是张牧。
张牧抬起眼，目光如同鹰隼一般，锐利地在顾云川身上扫了几个来回，似乎想把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你就是那个，在村里用妖法退了蝗灾，又在县城里，搅得王士仁鸡犬不宁的顾云川？”张牧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顾云川心中一凛。他知道，自己的所有事情，都早已摆在了这位县丞大人的桌案上。
他没有否认，也没有辩解，而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长揖。
“学生顾云川，见过张大人。”
然后，他直起身，从怀里，掏出了那个用油纸包裹的方块，双手奉上。
“深夜叨扰，实不敢空手而来。此物，乃是学生家乡的一点土产，不成敬意，还望大人……品鉴一二。”
张牧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小小的油纸包上。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感兴趣的表情。
他没有立刻去接，而是饶有兴致地问道：“哦？能让你顾云川，冒着深夜被王家的人发现的风险，亲自送来的‘土产’，想必，一定非同凡响吧？”
顾云川微微一笑，缓缓地，说出了一句让张牧瞳孔骤然收缩的话。
“大人明鉴。此物，学生称之为——白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