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读心术:只有妹妹知道凶手精选章节

小说:全家读心术:只有妹妹知道凶手作者:培和更新时间:2025-07-07 05:41:00

我四岁的妹妹突然攥住我的衣角。 “姐姐,”她声音像蚊子哼哼,“花园泥巴底下那个阿姨在喊痛……” 全家人都只当她是童言稚语,只有我盯着她惊恐的眼睛脊背发凉。 三个月前的深夜,保姆李婶的女儿确实在那片月季花丛旁消失了。 没人报警,只当少女叛逆离家。 “泥土好软……黄蝴蝶结……”妹妹梦呓般重复着凶手的回忆。 我猛地捂住她的嘴。 因为那个失踪的女孩,昨晚发髻上就绑着一条明黄的丝绸蝴蝶结。

第1章 雨夜回响

苏念的小手猛地攥紧了我的衣角,力道大得不像个四岁的孩子。

掌心又湿又冷,像块融化的冰。

我刚把一勺饭糊糊送到她嘴边,勺子顿在半空,被她眼底汹涌的恐惧硬生生钉住了。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没了平时的天真懵懂,只剩下一种被无形巨兽逼到悬崖边缘的惨白。

“姐姐……”她的声音压得极低,细细的,带着颤音,像被寒风撕扯的蛛丝,随时会断,“花、花园的泥巴底下……那个阿姨……在喊痛……”

餐厅明亮的吊灯光线暖黄,映照着长餐桌上精致的骨瓷餐具,空气中浮动着炖汤醇厚的香气。饭桌两旁,爸妈正低声讨论着明日父亲公司的周年庆典,十八岁的哥哥苏宸带着耳机,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速划动,刷着他的篮球视频,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整个餐厅,窗明几净,气氛称得上温馨安宁。

只有我,苏玥,感觉一股冰冷的寒气从尾椎骨猛地窜起,瞬间爬满了整个脊背,冻得指尖都有些发麻。

我僵硬地低下头。

苏念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里没有半分玩闹的意思,浓重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死死锁住我。

三个月前。

就是那片月季花丛旁,彻夜不停的冬雨把红砖小径都浇成了泥潭。

李婶跪在冰冷的雨水里,嗓子已经彻底哑掉,一遍遍对着电话吼:“……阿云!你到底去哪里了?回句话啊阿云!”雨水混着泪水在她沟壑纵横的脸上纵横流淌,那张疲惫不堪的脸在应急灯惨白的光下,扭曲得像一张破碎的面具。

她唯一的女儿,林晚云,刚满十七岁,就是在那个雨夜之后再也没回来。留下一屋子没叠好的衣服,一本摊在书桌上的高考模拟题。

所有人都说,叛逆期的小女孩,跟着不知道哪里认识的“朋友”跑了,天一亮或许就回来了。

没人报警。在苏家这样讲究体面的大家庭里,“少女失踪”的污点太难看。

后来,李婶自己也不找了,只是变得更沉默,背佝偻得厉害,像棵提早枯萎的老树。那片被雨水泡烂的花圃,被迅速翻新,移栽了更名贵的奥斯汀月季,枝头甚至缀满了精心培育的花苞,再也找不到那晚泥泞的痕迹。

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可现在……

“泥土好软……好软……”苏念像是陷入了某种脱离现实的迷梦,眼神放空,小嘴机械地一张一合,重复着古怪的词句,“……黄……黄蝴蝶结……一闪……一闪……”

我的呼吸陡然停住!

黄蝴蝶结?!

昨天晚上,李婶红着眼圈来给苏念送睡前牛奶时,鬓角别了一枚小小的、被洗得发白的小布花。是林晚云小时候戴过的。她当时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着空气倾诉:“……她走的前几天,特别喜欢那条丝带的,明黄色的,那么亮,像个小太阳……扎在头发上好看……”

那条林晚云失踪当晚很可能绑在发间的,明黄色的丝绸蝴蝶结!

勺子掉在精致的骨瓷餐盘里,发出极其清脆、极其突兀的一声脆响!

“叮——”

餐桌上的交谈戛然而止。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带着被打扰的疑惑和不耐。

父亲苏宏山皱了皱眉,语气带着上位者惯常的威严:“阿玥,多大了?吃个饭还毛手毛脚?”

妈妈陈雅芝则立刻换上温和的笑意打圆场,声音像浸了蜜糖,目光却是警告的:“哎,一个勺子嘛,碎碎平安。念念是不是又闹你了?李婶,再给大小姐拿个干净的来。”她冲着候在一旁、脸色灰败的李婶示意了一下。

“不是勺子……”我的声音有些发干,喉咙像是被粗糙的砂纸磨过。

我低头看着怀里瑟瑟发抖的苏念,深吸一口气。就在刚才勺子坠落的瞬间,她的身体猛地一颤,小脑袋鸵鸟一样往我怀里更深地埋去,整张脸都埋在我的衣襟里,只露出一双惊恐到极致的大眼睛,死死地、几乎是怨毒地盯着桌尾——

那个从开席起就一直沉默着的、气质干净的年轻男人,我们寄住在家里的,表哥温明宇。

温明宇的手正捏着筷子,指尖干净修长。他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小块清蒸鲈鱼,姿态优雅从容。

在我突兀的勺子落地声响起时,他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极其短暂,短到几乎像是错觉。接着,筷子尖稳稳地夹住了那块鱼肉,连一星油珠都没溅出来。

他抬起头,唇角习惯性地弯起一个温文尔雅、无懈可击的弧度,眼神清澈坦诚,甚至带着一点适时的、恰到好处的疑惑,柔声问:“玥玥?没事吧?”

他看向我们这边,目光落在几乎埋进我怀里、只露出一双惊恐大眼睛的苏念身上时,眼神里流露出的,是面对小孩儿无理取闹时才有的那种包容和微不可察的……厌倦?

“小孩子做噩梦了吧?”温明宇的声音如同他此刻的眼神,温凉平和,带着一种能轻易安抚人心的力量,“让李婶冲点安神的甜奶就好。”

他自然地错开了苏念死死盯住他的目光,仿佛那只是一道无形无质的空气。

而苏念被他目光扫过的瞬间,整个小身子在我怀里剧烈地一弹,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猛然烫到!

她死死攥着我衣襟的小手骤然松开,随即又更加疯狂、更加用力地重新抓住,指关节捏得惨白,像是抓住救命的浮木。

那双从衣襟上方窥视出去的大眼睛里,之前的恐惧混杂了新的、更浓烈的什么东西……是愤怒?还是某种受到侵犯后的剧烈反抗?

哥哥苏宸摘下一边耳机,不耐烦地瞥了一眼抽风似的苏念,嗤笑道:“小屁孩神神叨叨的,肯定白天又看奇奇怪怪的动画片了。妈,早说了少给她放那些东西。”

爸爸苏宏山也失去了探究的耐心,沉声下了结论:“好了!吃饭!念念睡觉前不许再让她看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夹了一块排骨放在苏念碗里,威严中带着一丝被扰了心情的敷衍,“念念乖,吃肉肉。”

苏念毫无反应,依旧像只受惊过度的小兽,紧紧蜷缩在我怀里,大眼睛里翻涌的恐惧如同实质的潮水。

温明宇已经低下头,重新专注于他的晚餐。暖黄的灯光落在他清俊的侧脸上,勾勒出流畅温和的线条。他握着筷子的手很稳,姿态闲适。灯光在他眼睫下投出浅浅的阴影,那阴影里的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

我胸腔里的那颗心,却像被一只冰冷的铁爪死死攥住,沉甸甸地向下坠去。

刚才那一瞬间……苏念死死盯住的目标,表哥那不易察觉的、带着冷意的眼神……还有她嘴里吐出的词——“黄蝴蝶结”、“喊痛”、“泥土好软”!

这绝对不是简单的梦魇。

第2章 指尖的刺

夜像是泼翻了浓稠的墨,沉沉地压下来。

苏念终于在那碗加了蜂蜜的甜奶和药片双重作用下睡着了,小小的身子陷在柔软的儿童床里,眉头却依旧微微蹙着,两只小手紧紧攥着被角,留下几道不安的褶皱。

灯光被我调到最暗的一档。昏黄的光晕,只勉强驱散床边咫尺的黑暗。

我坐在床边的地毯上,背脊抵着冰凉的床沿,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刚才苏念睡下时,我伸手轻拍她的背安抚,指尖意外地蹭到了她睡衣领口一处细微的凸起。

像是……一道被利器划破又草草缝补过的痕迹?

位置很隐秘,就在衣领内侧靠近缝线的地方。布料很新,裂口边缘却有些毛糙,不是裁剪的线头。

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感如同冰冷滑腻的蛇,顺着脊椎悄然缠绕上来。

门被极轻地推开一条缝,微弱的光线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窄的亮痕。母亲陈雅芝端着牛奶杯站在门口。

灯光太暗,我看不清她脸上确切的表情,只能感觉到那道审视的目光在我和熟睡的苏念之间扫视了几个来回,带着一种惯常的、不动声色的掌控欲。

“别太紧张了,阿玥。”她的声音刻意压得很低,像蒙着一层丝绸,柔软,却没有多少暖意,“孩子睡下了就好。你哥和明宇都在娱乐室玩游戏,你也去放松放松?别自己吓自己。”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理所当然,“念念从小身体不好,你温表哥是医学生,懂得多,这几天让他多照看下念念,更稳妥。”

心脏像是被无形的针猛地刺了一下。

温表哥?多照看?

苏念睡梦中那种绝望的恐惧,衣领处那道隐秘的划痕……像冰冷的潮水涌上喉咙,几乎要冲垮理智的堤坝。

“妈……”我喉咙发紧,“我觉得念念她……”

“觉得什么?”母亲轻飘飘地打断我,语调依旧温和,却没有留下多少余地,只是身体微微侧向娱乐室的方向,意思不言而喻,“你爸今天在公司累坏了,刚睡下。有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别再翻出来扰得家宅不宁。念念年纪小,不懂事乱说话,我们大人心里要有数。好了,喝杯牛奶就去休息吧。”她把温热的牛奶杯不由分说地塞进我手里,指尖不经意划过我的手背,带着一丝不容反驳的力道。

杯子不烫,温得恰到好处。那股熟悉的奶香钻进鼻孔,此刻却只让人觉得反胃。

门被轻轻合上,走廊的光彻底隔绝在外,房间重新陷入昏暗。

我握着那杯牛奶,掌心一片湿腻的冰冷。

她没问念念到底说了什么。一句都没问。

“过去就过去了”?李婶失去女儿的痛苦,那个冰冷的雨夜,那片新翻的花圃……在母亲优雅从容的世界里,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尘埃,轻轻拂去就好,不必细究。

还有温明宇……

那句“让明宇多照看念念”,像一根淬毒的刺,狠狠扎进我心里。

苏念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那声几乎听不见的、对着温明宇发出的呓语……它们都在尖锐地嘶吼:不行!绝对不行!

我一口灌下那杯温牛奶,甜腻得发齁的味道沉甸甸地坠在胃里。我重重地将空杯顿在床头柜上,深吸一口气。

不行!

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铁块,烫得我再也坐不住。我必须去找李婶。只有她,才最了解她的女儿!也只有她,能真正听进去关于她女儿最后可能留下的蛛丝马迹!

李婶住在花园最西头角落的平房。沿着石子小径过去,要经过那两排开得妖异浓烈的奥斯汀月季。花大而饱满,浓郁的香气在沉静的夜色里显得有些甜腻过头。

黑暗中,晚风拂过花瓣,发出细微的簌簌声,像低低的叹息。

靠近小屋的窗子透出昏黄的光,门虚掩着。

我正要敲门,屋内突然传来温明宇的声音,依旧是那种温和有礼的调子,在寂静的夜里异常清晰。

“……李婶,这味药煎的时候火候要足点,药性才出得来。念念这几天惊悸不安,用这个方子最是对症。她晚上容易出虚汗,小孩子的经络细弱,惊风入体不是小事,马虎不得。”

我心里咯噔一下,刚升起的念头被生生按了下去。温明宇真的在!母亲的话落实得真快!

我屏住呼吸,隐在窗外墙角浓重的阴影里。窗帘没拉严实,透过缝隙能看到里面的情形。

温明宇微微倾身站在桌边,穿着米色的薄羊绒衫,身姿挺拔清俊,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尤为斯文柔和。他修长的手指搭在李婶枯槁的手腕上,正细致地讲解着,桌上摊开放着两包用牛皮纸裹着的草药。

李婶佝偻着背,坐在一张破旧的藤椅上,整个人像是缩水了一圈,比白天看起来更加干瘪灰败。她垂着头,看着温明宇放在桌上的药包和压着的一张药方,嘴唇几不可察地嗫嚅着,肩膀却无声地垮塌下去。

那双曾经布满厚茧、做事利落的手,此刻像风中枯枝,微微颤抖着,想要去碰触桌上那张药方,却又像怕弄脏了什么宝物似的,半途缩了回来。干涩的眼窝深陷,里面除了空洞的疲惫,甚至找不到一丝怀疑的光芒。

温明宇的话,他那权威的身份,还有那对症下药、显得无比“专业”和“用心”的姿态,像是一双双温柔的无形大手,彻底掐灭了她心底可能残存的那点疑虑和反抗的火星。

她信了。或者说,她逼着自己去信了。

在苏家庞大的权力、丰厚的财富和精英阶层无形的压力面前,一个失去女儿、地位卑微的老妇,除了接受这份“善意”的安抚,还能怎样挣扎?

温明宇直起身,环顾了一下这间狭窄简陋但还算整洁的房间,目光扫过墙角那个蒙尘的旧琴盒——那是林晚云的。他的视线没有停顿,仿佛那只是一件普通的杂物。

“药要记得按时煎服。念念的事您放心,我会处理好。”他声音温和,像在陈述一件理所当然的小事,“时候不早,李婶您早点休息。”

他转身朝门口走来,步履从容。

我猛地缩回阴影深处,将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粗糙的砖墙上,屏住了呼吸。

门轴转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温明宇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挺拔,温雅,月光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朦胧的光晕。他甚至微微停了一下,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我藏身的这片角落,那眼神如同平滑无波的湖面,清澈,平静,没有丝毫波澜,也没有丝毫探寻的意味。

然后他抬步,沿着来时的小径不疾不徐地离去,皮鞋踩在碎石子上,发出规律而轻缓的沙沙声,最终融进远处别墅主体建筑的明亮灯火里。

小屋门口那块唯一的光斑被门扉合上而彻底消失。

周围只剩下夜虫的低鸣和浓郁到令人窒息的月季花香。

我靠在墙上,掌心刚才攥得太紧,指尖深深陷进肉里,传来清晰的刺痛。

月光冷冷地照着我脚下那片被花圃阴影吞噬的地面。那里泥土是新的,带着雨水反复冲刷又被翻动过的特有的、更深沉的暗色。

第3章 蝴蝶幻影

苏念醒得比平时早许多。

天刚蒙蒙亮,灰白的晨光透过儿童房的纱帘渗进来,在房间里弥漫着一层冰凉稀薄的雾气。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醒来就闹着要玩具或是饼干,而是像个失去灵魂的小瓷偶,光着脚丫悄无声息地溜下床,也不穿鞋,就那样呆呆地坐在窗边那个铺着绒毯的高脚凳上。一双大眼睛失神地望着窗外楼下那片开得浓烈耀眼的奥斯汀月季花园。

那片浓艳到诡异的红色,在黎明的微光里像一滩凝固干涸的血。

她看得那么专注,那么安静,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下巴搁在冰冷的窗台上,苍白的小脸几乎贴在玻璃上,呼出的气息在玻璃上凝成一小块模糊的白斑。

“念念?”我轻声唤她,喉咙有些发紧。

她像是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了一下,身体猛地一颤,转过头来。那双乌黑的瞳孔里没有焦距,空空荡荡,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茫然和惊惶。她定定地看着我,好像认不出我是谁。

一种冰冷的恐慌瞬间攥住了我。我快步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握住她同样冰凉的小手。

“念念不怕,姐姐在。告诉姐姐,你在看什么?”

她没有回答,只是扭过头,又把视线投向那片血红的花丛。嘴唇却微微地动了一下,像含着一个不易察觉的小东西在反复舔舐。

然后,一串细碎到几乎听不见的音节,从她唇齿间轻轻地溢了出来,带着孩童特有的含混不清:

“……姐姐……小太阳……一闪……一闪……躲雨……不跑掉……”

我的心跳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骤然漏了一拍!

小太阳!一闪一闪!

林晚云的蝴蝶结!她昨晚的呓语!

紧接着,苏念的嘴唇又动了动,这次的声音更低,更轻,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一缕濒死的呻吟:

“……姐姐……指甲好长……扣……扣到肉里……好痛啊……”

指甲?扣到肉里?!

我的血液像是瞬间冻结!浑身毛孔骤然收缩!

这绝对不是一个孩子能臆想出的场景!她描绘的是什么?是反抗的抓挠?是挣扎的印记?是凶手……

不!必须要有东西!能打破所有自欺欺人的东西!

我的目光猛地投向窗外那片月季花圃,那个被李婶形容为林晚云最后出现的地方!指甲的痕迹!如果发生过扭打,在泥土里……那冰冷的冻土或许能留下些什么!

一个极其大胆、几乎是在烈火边缘疯狂跳跃的念头瞬间冲上脑海!

我要去那片花圃!

现在!立刻就去!

我必须找到点什么!什么都行!一点擦痕,一缕被抓下的衣料纤维,一根断掉的指甲碎片……只要能证明苏念的话不是臆想,不是噩梦!

“念念乖,你看那边。”我猛地指向窗外花园另一个方向一丛开得正盛的金色芍药,声音尽量放得平稳,甚至带上一点刻意的惊喜,“好多漂亮的花!姐姐去找一朵最亮的给你拿过来好不好?像个小太阳!”

苏念茫然的眼睛顺着我指的方向飘了一下,像是被那跳跃的金色短暂地吸引了注意力,小脸上凝固的恐惧有了一瞬间的松动。

“念念在这里看着姐姐,好吗?不要动。姐姐马上就回来!” 趁她分神,我用力抱了抱她冰冷的小身体,低声强调,“一定不要离开凳子,不要看别的地方,就看着姐姐找花!”

她似乎没听懂全部,但“不要动”和“看姐姐”的指令传递了过去。她无意识地点了点头,小手又紧紧抓住了窗台边缘,眼睛还停留在那片炫目的金色芍药上。

我迅速起身,几乎是夺门而出,脚步快得带风。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冲向楼梯!

跑下旋转的木质楼梯,鞋跟敲击出突兀的“咚咚”声!

经过巨大的客厅!冲向与客厅相连的后厅露台!那里有通往花园最近的门!

露台的玻璃门关着。我几乎是扑上去,一把拉开了那扇沉重的玻璃门!

清晨冰冷湿润的空气夹杂着浓得呛人的月季花香涌了进来。踏下三级石阶,双脚踩在了花园冰冷柔软的泥土上。

就是那一片!

靠近墙角,那几排被修剪得整整齐齐、开得最盛的奥斯汀月季!每一朵碗口大的花都像血凝固成的绸缎。

寒意和浓郁的花香混合着泥土的腥气,沉沉地压下来。就是这片花圃!三个月前!就在这旁边!李婶哭号着寻找她消失不见的女儿!

昨晚苏念的话在脑海里尖锐地回响——“泥土好软……黄蝴蝶结……指甲好长……扣到肉里……”

我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疯狂地、一寸寸扫视着地面。绕过那些粗壮的、深褐色的月季花枝底部。寻找!寻找任何异常!

泥土是新翻过的,很黑,很细腻。园艺工人的手艺很好,看不到大的石块或裸露的根系。落叶都被仔细扫走了。

没有。什么都没有。

指甲的划痕呢?昨晚苏念说指甲扣到了!如果真的挣扎过,指甲撕裂在泥土里……或者抓下对方什么……

什么都没有!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绝望感像潮水般冲上头顶,脚下一滑,几乎是踉跄了一下。

不可能的!苏念不会无的放矢!她听到了!

我的视线不甘地再次扫过,带着破釜沉舟的凶狠!然后猛地定住了!

就在一株靠墙最近、最大朵血红色“朱丽叶”月季靠近根部的地面!那里的几株伴生的三色堇被踩倒了一小片,草茎断口还很新鲜!

而就在被踩倒的三色堇旁边,松软的、潮湿的黑土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极其清晰、极其新鲜的脚印!

不大。鞋底纹路清晰流畅。

那个尺码……那个微微带点内扣的步态……

分明是温明宇常穿的那双意大利手工乐福鞋的鞋印!鞋尖所指的方向,正对着我脚下站着的位置!

我的血液几乎凝固!

他来过这里!就在昨晚我离开之后?!趁着夜色……他想干什么?掩饰痕迹?还是……在检查什么?!他听到了我和李婶的谈话?还是仅仅……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为什么他的脚印会这么清晰地留在这里?园艺工人每天清晨都会例行打扫……

难道是……他根本就是在我之后才过来的?!

那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到了天灵盖!

我猛地抬头,视线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瞬间朝露台门的方向投去!

后厅露台的透明玻璃门大敞着。

二楼苏念房间的窗户下方!

温明宇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那里。

他穿着件浅灰色的休闲衫,身形在二楼晨光熹微的背景里显得有些模糊。他就那么随意地斜倚着露台的石栏杆,一只手闲适地插在裤袋里。

看到我猛地抬头望向他,他似乎微微挑了下眉。

下一秒,他脸上自然地漾开一个干净温和的笑容,甚至还抬起那只没有插在口袋里的手,极其随意、自然、甚至带着点熟人之间那种熟稔意味的——朝我挥了挥手。

像在打招呼。

更像在无声地告诉我:你看,我在这,一直都在看着呢。

第4章 泥土下的嘶鸣

清晨的花园,冰冷的空气和浓郁的月季花香黏稠地糊在脸上。

温明宇站在二楼露台,随意地对我挥手,那笑容干净温和得如同无害的阳光。可我分明读懂了那笑容背后无声的嘲弄——他在看着我,一直。昨晚在这片花圃,他看到我仓皇失措地寻找,像个笑话。

巨大的寒意如同冰锥,狠狠刺穿了脊椎。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搏动都撞击着耳膜,发出沉闷的雷鸣。

不行!苏念还在窗口看着!她还那么小,暴露在温明宇的视线下……

我必须立刻回去!

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在疯狂嘶喊。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泥地里狼狈地拔出脚,顾不上那枚刺目的鞋印,跌跌撞撞地朝着露台门扑过去!

冲过冰凉的大理石后厅地面,冷意顺着赤脚的脚底板窜上来。

猛地踏上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

刚拐过楼梯弯角,还没冲上二楼走廊,就听到苏念那间儿童房紧闭的门内,传来一声极其短促、却尖锐到撕裂空气般的——抽泣!

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扼住了喉咙!

“念念!”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心脏!我像疯了一样扑到那扇粉色的房门前,用尽全身力气拧动冰冷的门把手!

锁了!

从里面锁上了!

什么时候锁的?!是苏念?!还是……

“开门!念念开门!”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紧喉咙,声音都变了调!我疯狂地拧动着纹丝不动的门把手,另一只手用力拍打着厚实的实木门板,发出沉闷而急躁的“砰砰”声!“念念!苏念!开门!是姐姐!”

门板里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那种被压抑到极限、濒临崩溃的、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呜咽,断断续续地从门缝底下逸出来,像受伤的小兽发出的哀鸣。

我的血瞬间凉了!

“来人!快来人!念念出事了!”我猛地扭头,朝着楼下大厅发出凄厉的喊声,声音在空旷的豪宅里撞出刺耳的回响!

心脏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快一点!再快一点!

楼下的宁静被彻底撕裂。

陈雅芝惊恐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脚步最先在楼梯口响起:“怎么了阿玥?!念念怎么了?!”她的睡袍带子都来不及系好。

几乎是同时,温明宇的身影也出现在楼梯下方,清俊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疑惑,快步朝楼上走来:“怎么了?”

紧接着,对面主卧的门被猛地拉开,父亲苏宏山穿着睡袍,皱着眉,一脸被惊扰的愠怒:“大清早吵什么吵!”

哥哥苏宸的房门也被打开,他一脸被打断睡眠的暴躁,顶着一头乱发探出半个身子:“搞什么飞机?”

混乱的脚步声、急促的询问声瞬间涌向狭窄的楼梯口!一片嘈杂!

我顾不上他们,巨大的恐惧淹没了我,唯一的念头就是撞开眼前这道该死的门!我把肩膀狠狠撞向那扇冰冷的实木门板!

嘭!一声闷响!门板剧烈震颤!肩膀骨头传来剧痛!

“阿玥你疯了!”母亲尖叫着冲上来想拉住我。

就在这时!

“咔嚓!”

儿童房紧闭的门,竟然从里面……被打开了?

不是被撞开的。是有人从里面拉开了门锁。

我收势不住,整个人随着惯性扑了进去,踉跄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

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苏念小小的身影,就站在门后面。

她赤着脚,穿着单薄的粉色小熊睡衣,怀里死死抱着一个和她差不多高的、毛茸茸的泰迪熊玩偶。小脸还是惨白的,但那双眼睛……

恐惧像一层冰冷的雾气还凝结在漆黑的瞳孔里,没有散去。但那片空茫的惊惶之下,竟然挣扎着透出一种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

愤怒!

一种被侵犯领地后的、原始的、纯粹的愤怒!

她就那样抱着玩偶,站在打开的门口,定定地看着门外突然涌进来的这群惊魂未定的家人,小小的身体微微绷紧着。

“念念?”母亲第一个扑过去,半跪下来一把抱住了她,声音带着哽咽和劫后余生的颤抖,“宝贝吓死妈妈了!你锁门干什么呀?是不是姐姐吓到你了?”她不假思索地将矛头指向了我。

苏念的目光却越过母亲的肩头,没有看任何人,而是直直地、穿透人群——牢牢地定在了最后才缓步走到门口、脸上带着得体关切神色的温明宇身上!

她的嘴唇抿得紧紧的,像是在积蓄什么力量。

然后,我清晰地看到,那双抱着泰迪熊的、冻得有些发红的小手,一点点地、非常用力地、攥紧了泰迪熊背后柔软蓬松的棕色绒毛!

攥得指关节都微微发白!

那只巨大的玩偶熊,瞬间被她的怒火勒得变了形,一张憨厚的熊脸朝着温明宇的方向滑稽地扭曲着。

我骤然倒吸一口凉气,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这个姿态……

这个无声的、孩子气的、却又充满爆炸性指向性的动作……

和昨晚饭桌上,她被温明宇目光扫过时,在我怀里死死攥紧我衣襟的小手,何其相似!

当时她的衣襟领口……

轰!

一个被恐慌压抑的念头猛地炸开!

衣领!那道隐秘的划痕!

当时她攥紧衣襟,是不是也是……在愤怒地指向?就像现在这只熊?

指向谁?

温明宇!

“姐!”苏宸的大嗓门带着不耐烦在我耳边炸开,打断了那令人窒息的几秒,“你看看!孩子就是被你吓住了锁个门,你至于吗?鬼哭狼嚎的!”他揉着鸡窝头,满脸睡眠不足的暴躁。

苏宏山的脸色黑沉得能滴下水:“成何体统!闹得鸡犬不宁!小孩子哭闹哄哄就好!”他凌厉的目光扫过我,带着毫不掩饰的斥责,“以后不要一惊一乍!”说罢,转身就朝自己的主卧走去,仿佛多停留一秒都嫌吵。

温明宇此时已经走到近前,蹲了下来。他修长干净的手指极其自然地想帮苏念理一理她弄乱的刘海。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苏念额头的瞬间——

“不要!”

一声细弱、却异常清晰的拒绝,从苏念紧紧抿着的唇缝里挤了出来!

虽然声音不大,但在短暂的安静中像一颗小石子弹在冰面上,清晰无比!

温明宇的手停在半空。

陈雅芝愕然地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女儿。

苏宸也愣住:“念念?”

温明宇脸上的关切没有丝毫变化,甚至加深了那温和的笑意。他极其自然地收回手,顺势轻轻地拍了拍苏念怀里的泰迪熊,动作轻柔,仿佛刚才被拒绝的尴尬从不存在:“念念长大了,知道害羞了?好,表哥不碰你。还害怕吗?要不要表哥带你去楼下晒太阳?”

他的手轻轻拍在泰迪熊身上。

苏念怀里的泰迪熊猛地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

不是苏念在抖!是那只熊的绒毛和填充物都在剧烈地震颤!

如同被一只无形的铁手死死扼住喉咙般,一股尖锐至极、濒死般的痛楚气息,毫无预兆地、排山倒海般从苏念那双骤然睁大的瞳孔里爆裂开来!

她的喉咙里发出“嗬”的一声倒抽冷气的声音,小脸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变得像新刷的墙壁一样惨白!冷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额角鬓边疯狂渗出,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软倒下去!

“念念!”我魂飞魄散,扑过去想扶住她。

“啊!”陈雅芝也失声尖叫,抱着苏念软倒的身体,惊惶地看向温明宇,“明宇!念念这是怎么了?!怎么回事?!”

温明宇脸色也像是瞬间凝重起来,立刻伸手再次探向苏念的额头:“惊厥!怕是又犯梦魇了!让她平躺!我去拿药箱!”

他探身过来,那只干净的手再次伸向苏念。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覆盖住苏念惨白小脸的瞬间——

“泥……土……”

一个极其细微、气若游丝的音节,从苏念紧闭的牙关和颤抖的唇瓣缝隙中断续挤出。

她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小小的手指,僵硬地、却无比明确地——

不是指向抱着她的母亲。

不是指向焦急叫喊的哥哥。

不是指向扑过去的我。

而是像一只被折断翅膀却还要拼死投出长矛的鸟儿,孤注一掷地指向了——那片窗外楼下,被阳光缓缓笼罩,开满了如血月季的花园角落!

泥土!

她的指尖,死死地,固执地,戳向窗外花园的方向!

第5章 迟来的蝴蝶结

儿童房里的空气凝成了冰。

苏念指尖那无意识地、却仿佛耗尽所有力气才做出的指向,像一道无声的判决,狠狠劈开了房间里死寂的茫然和慌乱。

窗外,花园深处那片开得刺眼的血色月季花丛,在初升的阳光里泛着妖冶的光。

空气死寂得可怕。只有苏念细弱痛苦的抽气声,还有母亲陈雅芝压抑不住、带着泣音的惊惶呼喊:“念念?念念你说什么?哪里不舒服告诉妈妈!快告诉妈妈呀!”

温明宇的动作再次顿住了。他半蹲的姿态僵在那里,脸上的凝重和关切瞬间像是蒙上了一层模糊的阴影,那抹温和在晨光里显得有些失真。

“泥土?”母亲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剧烈摇晃后的破音,“什么泥土?花园里?念念到底在说花园什么?!”她像是被这个可怕的词烫到,猛地抬起头,看向花园的方向,那张总是优雅从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种近乎崩塌的恐慌。

窗外的晨光,落在陈雅芝惊疑不定、混杂着恐惧和抗拒的脸上,格外刺目。

父亲苏宏山刚走到主卧门口的身影猛地刹住!他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掼在门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身。那张久居人上、习惯了发号施令而威严沉郁的脸上,布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种……瞬间倾覆的恐慌。他死死地盯着床上脸色青白、气若游丝的小女儿,嘴唇微微翕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跌跌撞撞的脚步声!

管家陈伯那张总是平静淡泊的脸此刻灰败如纸,他几乎是以一种失控的姿势冲上二楼,甚至差点在楼梯口跌倒,手里死死攥着一个巴掌大的、被揉成一团、边角还被什么东西洇湿出深色水渍的牛皮纸信封!

他冲到儿童房门口,气息不稳,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先生!太太!门……门缝……塞进来的!”

他的目光扫过房内凝固恐惧的众人,最后绝望地落在了李婶的身上。

李婶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人群靠后的位置,是刚刚混乱中被管家叫上来的?还是听到动静自己上来的?她佝偻着背,整个人像是石化了一般僵在那里。

管家陈伯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在苏宏山阴沉得能滴水的注视下,抖着手,一点点地……慢慢地……展开了那个被揉得不成样子、湿了边角的牛皮纸信封。

一截明黄的东西,猝不及防地从信封口滑落出来!

刺目的黄!

绸缎的质地,边缘因为粗暴的撕扯而抽了丝,带着陈旧感。它失去了本来的形状,被卷成一团,但上面那属于少女蝴蝶结绑带的独特编织纹路,即便揉皱了,也能轻易认出来!

像一滴滚烫的油,狠狠砸进了这间被恐惧冻结的儿童房!

李婶那死寂灰败的瞳孔猛地收缩!像被烧红的针狠狠刺中!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悲鸣,身体晃了晃,直挺挺地朝着地上栽去!枯瘦的手在空中徒劳地抓了一下,最终只抓住了一片冰冷的空气。周围有人惊叫着伸手去扶。

那截刺眼的明黄绸缎轻飘飘地落在地毯上,落在苏念半垂下来、无力耷拉着的小手指尖附近。像一团在灰暗中燃烧的,绝望的小火苗。

房间里瞬间死寂得能听到灰尘落地的声音。

窒息。

温明宇脸上的凝重关切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种绝对冰封的寒意。他看着地上那截蝴蝶结,又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抬起眼,看向床边神色各异的苏家人。他的眼神深不见底,没有一丝温度,如同暴风雪前的死寂冰原。

他蹲着的身体无声地站直,像是彻底剥去了那层温润如玉的伪装,露出内里某种坚硬冷酷的骨骼。他没有再看苏念,也没有看任何人,但那种无形的压力,如同寒潮过境,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

“信封里……还有什么?”哥哥苏宸像是终于从那接踵而来的恐怖冲击里找回了声音,嘶哑着嗓子问管家,目光死死盯着地上那截黄绸,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

管家陈伯的脸死灰一片。他抖着手,把信封倒了过来。

一张折叠得很小、纸色暗沉的旧纸片掉了出来。陈伯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他把那张纸片捡起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极其艰难地展开。

只有一句话。是用最普通的报纸、杂志上剪下来的印刷体铅字,歪歪扭斜地拼贴出来的一句话:

【花开了。好看吗?】

冰冷,嘲讽,带着一种猫玩耗子般的戏谑!

仿佛凶手就站在人群背后,冷笑着欣赏着他们脸上绝望、惊恐的表情。

“爸……!妈……!”苏宸的声音彻底变了调,里面染上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报警!快报警啊!”他像是被火烧到一样,猛地跳了起来,赤红着眼睛就冲向最近的电话!

“不许动!”

一声冰冷的厉喝猛地炸响!像一把无形的冰刀斩断了所有的混乱!

苏宏山暴喝出声!他的身体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脸色由铁青转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白。他的手掌死死地压在左胸口心脏的位置,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惨白扭曲,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

“谁也不许报警!这事……我们自己解决!”他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带着一种濒临崩溃边缘的、色厉内荏的强硬和……恐慌?他浑浊的眼睛扫过地上那截蝴蝶结,扫过晕厥的李婶,最后落在脸色惨白如纸的苏念身上,那双眼睛里的光芒迅速、彻底地熄灭了。

他张了张嘴,像是想再说什么,喉头急剧地滚动了几下。

下一秒——

苏宏山那只死死按着心口的手猛地一松!

高大的身躯如同一截失去了所有支撑的朽木,“砰”地一声巨响,沉重地、直挺挺地朝着身后光洁冰冷的地板,轰然砸落!

“爸!!”

“老苏!!”

瞬间,混乱的尖叫声、痛苦的呼喊声、慌乱的脚步声彻底撕裂了死寂!

“明宇!明宇你快看看爸爸!爸你怎么了爸!”陈雅芝哭喊着扑到苏宏山身边,完全顾不上地上软倒的李婶和床上只剩半口气的苏念。

苏宸也扑了过去,惊慌失措地去拍父亲的脸:“爸!醒醒!爸!”

温明宇脸上那层冰封的面具终于被彻底击碎。他看着倒地的舅舅,又看看哭喊的舅妈和表哥,再瞟了一眼地上那截刺眼的明黄绸缎,眉头紧紧拧起,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复杂难辨的神情,有惊愕,有措手不及,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被打乱节奏的恼怒。

他快步上前,在苏宏山身边跪下,修长的手指熟练地摸向他的颈动脉。动作很专业。

我的手脚一片冰凉,像被浸在冻湖里,血液都被冻得凝固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那截小小的、明黄的绸缎。

那不是苏念臆想的蝴蝶!是真的!凶手拿走了它!三个月后,像一个恶毒的回旋镖,用它来宣示胜利!

凶手就在我们中间!

他(她)就在这群混乱、惊恐、悲伤的家人中间!冷冷地看着这一切!欣赏着自己精心布置的恐怖游戏带来的成果!

我猛地抬头,视线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最后那点灼人的疯狂,扫过蹲在父亲身边,低头专注检查脉搏的温明宇——

他那双覆盖在父亲颈侧的手,指骨分明,依旧干净修长。

只是右手食指靠近指关节侧面,似乎……有几道极其细微的、颜色比周围皮肤略浅一点的——

划痕?!

像是指甲用力抠抓过的痕迹?!

第6章 心锁

救护车刺耳的鸣笛由远及近,碾碎苏家这栋豪宅最后一点虚假的平静。

客厅里乱得像被台风扫过。母亲陈雅芝瘫倒在意大利真皮沙发上,哭得气息奄奄,精致的妆容糊成一团暗色沟壑。苏宸像一头被激怒又无助的困兽,来回踱步,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管家陈伯脸色惨白地打着电话,声音抖得不成句子:“……对,对!苏总心脏病发作!正在送往惠仁!请赵主任……务必……”

沉重的旋转门被粗暴推开,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推着滑轮担架冲了进来,上面躺着面如金纸的苏宏山,透明的氧气罩扣在脸上,心电监控发出单调规律的滴滴声。温明宇紧跟着担架疾步而出,穿着早上那件浅灰休闲衫,衣角有些凌乱。他脸上再没有平日半分温润笑意,下颌绷紧,眼神却沉得可怕。

“妈!”温明宇的嗓音带着一种强抑焦灼的嘶哑,“我陪舅舅过去!你别慌!有我!”他脚步不停,甚至没时间看她一眼,迅速追上滑出门口的担架。救护车刺耳的嗡鸣再次撕裂空气,载着苏宏山和温明宇,绝尘而去。

混乱中心暂时转移,客厅里只剩下一片劫后余生般的死寂和低抑抽泣。

我的手指在掌心狠掐出几道月牙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被动等!那片花园!那片月季花圃!苏念指尖死死指向的泥土!温明宇昨晚踩出来的新鲜脚印!还有李婶晕倒前盯着蝴蝶结那绝望的眼神!

蝴蝶结是真的!凶手来过!一定留下了什么!

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趁着母亲还陷在父亲病危的剧痛中无法自拔,苏宸心神剧震惊魂未定,管家忙着处理医院那头焦头烂额……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迫转移的一刻!

我要去看!哪怕一寸寸挖开那片土!就像苏念说过的,泥土好软……挖开它!

时间就是氧气!快!

我猛地转身,不顾客厅里其他人诧异的目光,径直冲向通往花园的露台门!脚步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急促的回音。

清晨微凉的风混合着依旧浓郁的月季香扑在脸上,那股恶心的甜腻气息几乎让我窒息。我毫不犹豫,赤着脚踩进了那片经过精心翻整、松软细腻的黑土里。

就是这里!

靠近墙角,那几株开得最盛、颜色最浓郁如同凝固血浆的“朱丽叶”奥斯汀月季!昨晚温明宇清晰的脚印就留在这里!

我几乎是跪了下来,顾不上泥土染脏睡裤,双手如同挖掘机疯狂的铲斗,近乎粗暴地、不顾一切地沿着月季粗壮的枝干底部,扒开一层层松软潮湿的黑泥!

冰冷的泥土带着特有的腥气往指甲缝里钻,黑色的泥点溅在脸上。脑子里只有苏念呓语般的声音——“泥土好软……指甲好长……扣到肉里……”还有她最后失去意识前那个倔强到绝望的指向!

手指在冰冷的泥土里疯狂地摸索!扒开!再扒开!

粗糙的月季根茎划过手背,带出细微的血痕也毫无所觉。指甲缝里很快塞满了黏腻的黑泥,指尖被冻得有些麻木。

没有?为什么什么都没有?

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试图缠绕上来。

不!一定有!

就在我感到指尖被细碎的石子硌得生疼,几乎要陷入绝望的边缘时——

噗!

右手食指指尖猛地触碰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绝不是土块或根须的东西!

那种质感……是塑料?被雨水长久浸泡后发软变形的塑料?

我浑身一个激灵,动作瞬间停止!心脏狂跳得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屏住呼吸,手指极其小心地、如同对待最易碎的瓷器一般,探过去,一点点拨开覆盖在那个硬物表面的泥土。

黑色的淤泥被拂开。

底下露出的,是一个大约半张脸大小的东西。

一个透明的、极其轻薄的……手机壳!

被暴力撕扯过,一角开裂破损。但它透明的部分里,还夹着……一张对折的小卡片?!

不!那不是普通卡片!

我的心跳几乎骤停!

我颤抖着,极其极其缓慢地,从破裂的缝隙里,用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指,一点点……抽出了那张被保护在手机壳里的薄薄纸片。

纸片边缘有些发卷,但保存得异常完好。

纸面上,清晰地打印着一张照片。

一个穿着惠仁私立医院统一浅蓝色护工服、梳着整齐马尾的年轻女孩的证件照。

照片上的女孩很清秀,对着镜头微笑着,笑容干净腼腆。在照片下方,用最普通的打印字体印着一行身份信息:

【姓名:张晓燕】 【职位:惠仁医院肿瘤特护中心】 【人事ID:HPZY0058】 【在职状态:已离职】

张晓燕?!

我的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一片尖锐的耳鸣!

惠仁医院!温明宇实习的医院!

肿瘤特护中心!

那个位置……那张照片……

我猛地记起温明宇第一天正式进入惠仁实习时,曾在家族群里分享过几张照片。其中一张他穿着崭新白大褂的照片背景里,走廊护士台旁边站着的,就是这张脸!就是这个叫张晓燕的护工!

苏宏山的病房在那里!温明宇作为他的外甥和医学生代表家属,他完全可以在那里接触到任何人!

那张照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塞在手机壳里……被扔在这片月季花圃下?!

那个手机壳……破碎的透明硬壳……

不对!这壳的尺寸!这裂开边缘的纹理……根本不可能是一个成年女性手机的尺寸!太小了!

更像是……更像是一个被特意买来的、尺寸相符的、用来保护特定东西的……外包装!

这个塑料硬壳存在的意义,根本不是为了保护手机!

它是为了……保护里面这张照片不被泥土侵蚀!甚至……这个尺寸的硬壳……会不会……根本就是从护工值勤室里专门用来存放胸卡或工作证的透明夹克上,撕下来的前板?!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劈开迷雾!

三个月前,林晚云失踪的雨夜。

林晚云为什么偏偏在温明宇来家里住的第二天,跑到这片最偏僻的花圃?

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也许就是碰巧捡到了这个被匆忙掩埋、或者从凶手身上意外掉落的、包裹着张晓燕照片的透明证件壳!照片上的张晓燕!惠仁医院!和刚刚到来的温明宇产生了一丝让她怀疑的关联!

她的失踪,根本不是什么叛逆离家!

她是撞见了不该撞见的秘密!

而这层关联……温明宇……他一定知情!甚至……

这个证件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谁扔下的?!是凶手掩埋林晚云时不小心掉的?还是林晚云挣扎时死死抓住的?!

为什么这下面只有这张照片?

林晚云……我的视线如同被冻住,死死钉在那片被自己扒开的、漆黑冰冷的泥土上。

苏念的声音像魔咒般在耳边再次炸响——“花园泥巴底下那个阿姨在喊痛……”

那个护工张晓燕呢?她人呢?!

寒意如同千万根冰针刺穿骨髓!

我猛地攥紧了那张冰冷薄脆的纸片!

就在这时——

“滴答。”

一滴冰凉黏腻的液体,毫无征兆地,重重砸在了我死死攥着那张护工照片的手背上。

冰冷的触感让我悚然一惊!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猛地抬起头!

二楼苏念房间的窗户后面。

玻璃窗不知何时被推开了一条窄缝。

苏念小小的身影就站在那条窄窄的窗缝后面。

窗台上的阳光照着她苍白的小脸,她低着头,那双乌黑的眼睛透过狭小的窗缝死死地、怨毒地盯着楼下花圃边的我……或者是我手中紧攥的那张薄薄的照片?

她的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和她差不多高的泰迪熊玩偶,几乎要把熊的脖子勒断。

她的目光不再是纯粹的恐惧,而是一种冰冷的、刺骨的、超越了年龄的——

怨恨!

一滴透明的、如同凝固泪珠般的液体,正沿着她紧攥着泰迪熊的小手指尖,缓慢地、粘稠地坠落下来。

“滴答。”

恰好又落在了窗台上。

晨光下,那液体折射出冰冷的光泽,不像泪水,更像某种透明的胶?

她的嘴唇似乎在极其轻微地蠕动。没有声音。但我似乎又一次看见了那双唇无声开合的形状:

“……姐姐……不要打开……很痛很痛的……”

第7章 泥沼深处

那张薄薄的照片在我紧攥的指间抖得厉害,边角锐利得像刀锋,几乎要割破掌心。

“痛……很痛很痛……”

苏念无声的唇语像淬了冰的针,狠狠钉在我大脑深处!

不要打开什么?她怨恨的目光指向哪里?是这张照片?照片背后藏着更深的血?

还是指向这片被挖开的、埋藏着张晓燕秘密的冰冷土地?

就在我抬头与苏念怨毒目光对视的瞬间!

“呜——呜——呜——”

又一辆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声,如同垂死野兽的哀嚎,极其突兀地由远及近,猛地撕裂了这片宅院短暂的死寂!车速极快!目标明确!

嘎吱——!

刺耳的刹车声在距离大门很近的地方响起!

紧接着是纷乱到极点的脚步声、担架车轮在砾石地上滚动的杂音、医护夹杂着急促的对话隐隐约约传来!

“……坠楼……颅内出血……通知ICU……”

坠楼?!

ICU?!

心脏猛地一缩!惠仁医院!苏宏山!

难道?!!!

这鸣笛太过诡异!时间点精准得如同淬毒的匕首!

巨大的恐慌像冰水兜头浇下!我只觉得浑身血液都瞬间涌向了大脑,又瞬间退得干干净净!

顾不上苏念!更顾不上那张该死的照片!

父亲!是父亲的状况……又恶化了?!温明宇呢?他明明跟着去了!

我连滚带爬地从泥地里挣扎起来,双腿冻得几乎失去知觉,不顾一切地转身,朝着救护车鸣响的方向、大门口冲去!

粘满泥污的赤脚踩在冰冷的草坪上又湿又滑,好几次差点摔倒,但我用尽全力跌跌撞撞地狂奔!

离大门越来越近!

大门的铁艺镂空雕花门敞开着。

门外,第二辆救护车闪着刺眼的蓝色顶灯。几个白大褂医护人员正抬着一副担架迅速往车上转移!

担架上,盖着蓝色的医用隔离布,看不见人形,只有一只苍白僵冷的手从隔离布边缘滑落出来,无力地垂在担架旁边。那只手腕纤细,戴着一条样式简单、边缘磨损的银色手链。绝对不属于父亲苏宏山!

是谁?!

医护人员动作极快,车门“哗啦”一声拉上!车顶蓝光爆闪!车子猛地启动,引擎嘶吼着,飞速驶离!

我扑到大门边,只抓住一片冰冷的空气和刺鼻的尾气味。

救护人员已经开始收拾散落的器械。

“……哪个科室的?”其中一个人皱眉问同伴。

“……急诊那边送来的护工!值班室里出的事!人没了,听说值完夜班补觉呢,哪知道窗户怎么没关好……”另一个声音压得极低,被风吹得零散飘来,话语里带着一丝唏嘘。

护工?!急诊?!坠楼?!

护工!坠楼!

这几个关键词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混乱的神经上!

我猛地转身!目光穿透大门的缝隙,如同探照灯一样死死锁定刚才那辆救护车疾驰而来的方向!

急诊部大楼!惠仁医院急诊部!

那不是温明宇实习的科室!那是另一个分区!和父亲所在的特护中心隔着中央花园!

护工?哪个护工?!

难道……

一个冰冷的、极其荒谬恐怖的念头如同毒蛇猛然蹿起,死死缠住我的喉咙!

张晓燕?!

这个名字像滚雷一样在脑海里炸响!

照片!我刚刚从花圃泥土下挖出的那张护工照片上的名字——张晓燕!惠仁医院肿瘤特护中心!

一个在特护中心工作的护工……为什么会莫名其妙死在急诊部的值班室坠楼?!

是意外?还是……被惊动、被……清理?!

一股巨大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如果真是张晓燕……那么我在花园挖出这张照片不到两分钟……人就被宣布死亡?!这张照片……我挖出它的动作……难道惊动了谁?!还是我捡起的瞬间……启动了什么……倒计时?!

我死死攥紧了口袋里那张被揉皱的照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冰凉的塑料照片外壳透过薄薄的口袋布料硌着大腿皮肤。

快!必须快!在温明宇有时间处理一切痕迹之前!他还在医院!他是那个地方现在唯一的苏家人!

我必须立刻赶到医院!至少……至少要亲自确定坠楼的是不是张晓燕!那张照片就是指向她死亡的最后线索!

我甚至来不及换下沾满泥土的睡衣睡裤,赤着脚就要冲出院门!得先打车……

就在这时——

“玥玥?”

一道温和带着疑惑的男声自身后响起,如同精准落地的冰锥,瞬间扎透了我的动作。

温明宇?!

他不是在医院吗?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僵硬地转过身。

温明宇就站在主宅通往大门的紫藤花架下。他依然穿着那身浅灰色休闲衫,身形挺拔如修竹,脸上带着一丝长途奔波留下的淡淡倦意。但他看着我的目光却专注平和,甚至还朝我走来几步,嘴角弯起一个极其自然的弧度,目光落在我的赤脚和沾满泥污的裤腿上,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怀:“这是怎么了?急成这个样子?连鞋都不穿?”

他走得越近,那种温和下的无形压力越是清晰可感。他看着我的眼神平静依旧,可越是这样,我越是能感觉到那平静湖面下汹涌的冰冷暗流。

“我……”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干涩发痛,我捏紧口袋里的照片,指尖冰凉,“……刚才听到救护车……好像……好像是医院的?爸他……” 我强迫自己把话头引向父亲。

温明宇脸上的笑容微微敛起,眉头不易察觉地蹙起一丝真实的忧虑:“舅舅情况暂时稳住,在ICU观察。医院那边设备专家齐备,有消息会立刻通知家里。我回来拿点换洗衣物。”他的解释合情合理,目光扫过我沾染泥泞的手,“刚听到这边也有动静,以为家里出事了?怎么在花园里弄得一身泥?” 他状若无意地朝花圃那边抬了抬下巴,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手上,带着一丝询问的探究。

口袋里的照片坚硬地硌着皮肤,仿佛随时会发烫燃烧起来。

坠楼的护工是不是张晓燕?那个急诊的值班室……和他温明宇真的毫无瓜葛吗?他现在突然回来,是真的拿东西,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那个被他检查过的花圃角落……

“……没事,不小心摔了一跤。”我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咽下喉咙的干涩,声音放得平缓些,“我也担心爸,想立刻赶去医院。”

“别急。”温明宇向前一步,姿态自然地挡住了我出去的去路。他抬手,极其随意地搭在我肩膀上,掌心温热,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力道。“刚赶回来有点累,舅舅那边有顶尖医生看着,你这一身狼狈地去像什么话?”他脸上笑容温煦,眼神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先回房间洗个澡,换身衣服,等下我开车,我们一起去。”

他搭在我肩上的手,食指指关节侧面,那道极其细微的、颜色略浅的划痕,在此时近在咫尺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刺眼!

“开车一起去。”

这句话堵在我喉间,像塞了一大块冰碴。他搭在我肩上的手如同铁钳,那股力量温和却不容拒绝。他的目光沉静地落在我脸上,嘴角的弧度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关怀,仿佛真的只是担心我去医院丢苏家的体面。

但这动作,这姿态,分明是——监视!

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

我从泥里挖出了那张护工张晓燕的照片!我看到了他指尖的划痕!他现在,绝不能放我一个人出去!

那张护工的照片,像一块烧红的烙铁藏在口袋里,烫得我大腿内侧的皮肤都在痉挛。急诊护工坠楼的消息更像鬼影一样盘旋在脑海里。

时间!他在拖延时间!

“好……好吧。”我听到自己艰涩地开口,声音哑得厉害,几乎是耗尽了全身力气才维持住表面那点可怜的稳定。身体在他的钳制下,只能顺从地、僵硬地转过身,一步一挨地朝着主宅大门挪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上。

温明宇的手始终没有离开我的肩膀,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盘踞在那里。他的步伐轻松随意,甚至还配合着我的速度放慢了脚步,体贴得令人作呕。

“别太担心舅舅。”他的声音在耳边低语,如同情人间的安抚,吹出的气息却是冰凉的,“吉人天相。反倒是你,看这小脸白的。”他腾出一只手,极其自然地想要拂开我额前被冷汗黏住的发丝。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我汗湿冰凉的额头皮肤时——

“哇——!!!”

一声撕心裂肺到足以撕裂灵魂的孩童哭嚎,如同破空的箭矢,带着摧毁一切耳膜的力量,猛地从二楼敞开的窗口炸响!

是苏念!

那哭声尖锐至极,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痛苦和绝望!没有丝毫睡醒哭闹的惺忪,完全是极致恐惧和剧痛折磨下的崩溃!

我整个人像是被这哭声狠狠抽了一鞭子!猛地抬头!

二楼的窗户敞开着!

苏念小小的身体悬空!大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外!

她一手死死抓着窗框边缘,另一只手紧紧抱着那个巨大的泰迪熊。而此刻,她正用一种疯狂的、完全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蛮力,拼命地将怀里的泰迪熊往窗外用力地、一下下地……挤出去!

她的手臂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小脸憋得通红,青筋都在细嫩的额角鼓起!

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在她脸上奔流,嘴里发出不成调的、声嘶力竭的哭喊:“走开……坏人……走开啊!痛……妈妈……妈妈痛啊——!”

“念念!!!”我和母亲惊恐欲绝的尖叫同时炸响!

温明宇搭在我肩上的手猛地一松!那股无形的钳制消失了!

我根本顾不上他!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转身朝着楼梯狂奔而去!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脑子里只剩下苏念悬在窗外的瘦小身影!

冲上二楼!

儿童房的门大敞着!里面全是人!

母亲陈雅芝哭喊着扑在窗台边,半个身子探出去死死抱住苏念悬在外面的一条腿!几个佣人手忙脚乱地拉扯着她们!

“放手!念念放手啊!宝贝不要吓妈妈!”母亲的声音因为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

“撒开!抱紧了!”苏宸的吼声震耳欲聋,他站在外侧窗沿下窄窄的装饰性平台边缘,一只手死死抓住窗框,另一只手极其危险地向上探着,试图去够苏念的身体。

但苏念像是陷入了彻底的癔症,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拼命扭动着挣扎!她还在哭,还在尖叫,还在死命地把怀里的泰迪熊往外推挤!

“不要!坏人……走开!熊……熊熊!熊熊你去!挡住他啊!挡住他!”她的小手死死掐着泰迪熊脖子处的绒毛,将它那沉重的填充躯体当成盾牌一样,疯狂地试图推开窗外的空气!或者说……推开她臆想中逼迫她的某种东西?!

那只泰迪熊被她巨大的力道和身体扭动挤压着,一小块蓬松柔软的棕色绒毛……竟然被她硬生生揪扯了下来!

碎屑飘落。

“念念!”我目眦欲裂,用尽全身力气撞开堵在门口的佣人,扑到窗台边!和母亲一起,死死抱住了苏念疯狂扭动、悬在半空的双腿!

冰冷的汗水和泪水糊了一脸。

就在这时——

挣扎扭动中的苏念猛地转过了她布满泪水和恐惧的小脸,那双被剧痛和绝望完全占据的大眼睛,如同烧红的烙铁,越过死死抱住她的母亲,越过试图抓住她的苏宸,死死地、精准地——钉在了人群外围!

她看向的方向!

人群的最边缘!

温明宇不知何时也已经冲到了门口。他站在那里,身形依旧如标枪般挺直。但此刻,那张惯常挂着温润笑意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种清晰的、无法控制的惊愕!

他看到苏念疯狂的举动了吗?他看到了!

然而苏念死死瞪向他的眼神里,没有求救,只有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刺骨的——

控诉!

和她指向花园泥土时一样的控诉!

而温明宇惊愕的目光,此刻,却并非落在生死一线的小表妹身上。

他的视线,像被强磁吸引的钢铁,死死地盯住——

地上!

苏念刚才疯狂挣扎扭动时,那只被揪下碎毛的沉重泰迪熊从她失控的怀中脱手了。

“砰”地一声闷响,玩偶熊沉重的身体砸在了柔软的地毯上。

因为巨大的冲击力,玩偶熊背后那条长长的、用来挂在挂钩上的廉价塑料扣链被狠狠崩断了!

一截大约一厘米长的、断裂的、磨损得极其严重的黄铜质地扣锁片,连同几颗细小的塑料搭扣碎片,飞溅了出来。

啪嗒。

恰好落在了距离温明宇脚尖不到半尺远的地方。

那枚磨损严重、边缘发暗的旧铜片,在清晨斜射进房间的阳光里,折射出微弱而冰冷的光。

像一把尘封多年的生锈钥匙。

温明宇脸上的惊愕瞬间凝固。

瞳孔如同遭遇强光刺激般,剧烈收缩!

那绝非偶然!苏念失控的哭闹……她拼死推挤泰迪熊的疯狂举动……难道她潜意识里就是要将这玩偶熊、将这枚藏在里面的铜锁片——送到这个位置?!

送到温明宇脚边?!

这个念头带着蚀骨的寒意,让我抱着苏念腿的手都在剧震!

苏念的哭喊变成了急促痛苦的嘶喘,整个人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和后怕彻底脱力,软倒在母亲怀里,小脸死灰一般。

但她的眼睛,那被泪水浸泡得通红的双眼,依旧透过散乱的发丝缝隙,如同盯住猎物的受伤幼狼,牢牢锁在温明宇脸上。

死死锁着!

第8章 游戏入场券

儿童房里如同被暴风肆虐过。

苏念蜷缩在母亲怀里,小小的身体控制不住地一阵阵痉挛,哭声断断续续,只剩下虚弱的抽噎。母亲陈雅芝抱着她,眼泪断了线,精致的发髻彻底散乱,肩膀抖得不成样子。苏宸还维持着刚才探出窗外救人的姿势僵在窗口,脸色惨白得吓人,眼神发直,显然还没从刚才妹妹差点坠楼的惊吓里缓过神。佣人们大气不敢出,默默收拾着地上的狼藉。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苏念这惊天动地的变故死死攫住,巨大的惊吓几乎抽干了房间里所有的空气。

只有我。

我的眼睛如同被无形的手强行掰开、撑大,死死钉在地上那枚断掉的旧铜锁片上,钉子似的无法挪动分毫!

它躺在柔软的地毯绒毛间,离温明宇的鞋尖不过咫尺。

暖黄的阳光斜照在金属表面,映出一片模糊的倒影。铜片磨损得很厉害,边缘毛毛糙糙,沾染着一些深褐色的、干涸的污渍,像凝固的血迹?还是别的什么?

温明宇就站在那里。

从苏念失控扭动,到他冲上二楼目睹这一切,再到那枚断裂的铜片不偏不倚飞溅到他脚尖。

自始至终,他没有挪动一步。

他脸上的惊愕已经像潮水般悄然退去。那双总是平静温和的湖绿色眸子深处,像被投入了巨大的冰块,瞬间冻结成一片望不见底的寒渊。没有一丝波澜,一丝情绪,甚至连一丝厌恶或愤怒的褶皱都没有。只剩下一片绝对零度的死寂。

那是一种剥离了所有伪装的、毫无人类温度的审视。

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再看瘫倒的苏念,也没有看一眼脚边那枚诡异的铜片。他的视线极其缓慢地、如同精密的扫描仪器,扫过我惊恐的脸,扫过母亲崩溃的泪眼,扫过苏宸失魂的样子……

最终,他的目光越过地上那枚不起眼的旧铜片,落在了我脸上。

不是愤怒,不是威胁,更不是伪装的关切。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东西。像是平静的海面下,一条庞大到无法想象的黑暗轮廓终于游弋而过,掀起冰冷刺骨的海流。是一种彻底厌倦了猫鼠游戏的冰冷和……决绝?

他看我的眼神,再没有了丝毫暖意和伪装。只剩下赤裸裸的、带着一种居高临下审视意味的冰冷。仿佛在他面前崩塌哭泣的苏家人,都不过是即将被清理的棋盘上的障碍。

那种目光,看得我从骨头缝里冒出寒气!

他不再是披着人皮的伪君子,他彻底撕开了那层温润的玉皮!因为他知道,铜片落在脚边,指向性太强!苏念最后那控诉的目光,更是在无声地宣告——她看到了!她知道他做了什么!

他不再需要伪装了!

这个念头像冰冷的匕首捅进我的心脏!

就在这时!

“噗通!”

一枚沾满干涸泥点、边缘卷皱的东西,毫无预兆地从我敞开的睡衣口袋里滑落出来,重重砸在儿童房柔软的地毯上!

——那张我从花圃泥地下挖出来的护工张晓燕的照片!它一直被我不安地攥在手心,此刻随着我身体剧烈的颤抖和动作,终于滑落出来!

薄薄一张照片,却像一枚小型炸弹在死寂的房间里引爆!

它的出现,比地上的铜片刺眼一万倍!

温明宇冻结冰封的目光,猛地聚焦在那张照片上!他的瞳孔极其细微地、如同毒蛇锁定猎物般,骤然缩紧!

那不是意外!是我下意识的动作!是我对这一切无声的反击!我向他摊牌了!

空气像是凝固成固体,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房间里只剩下苏念细微痛苦的呜咽和母亲压抑的哭泣声。

温明宇的目光在我脸上和地上那张照片之间缓慢地、无声地滑过。

没有暴怒。没有惊慌。

他冰封的脸上,极其缓慢地、极其细微地向上牵扯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笑容。那更像是……冰川裂开一道缝隙时,露出的底下万载寒冰的冷厉弧度。

然后,他收回了视线。没有再看我,也没有看地上的照片或铜片一眼。

他抬起脚,姿态依旧从容不迫,仿佛只是迈过一块微不足道的灰尘,直接从上面跨了过去!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甚至没有刻意避让。

温明宇走向瘫在沙发上的陈雅芝。他的声音重新变得温和低缓,如同之前每一次安抚人心那样,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舅妈,念念受了惊,别让她在窗口吹风了。您也缓一缓,我送你们下去休息。舅舅那边需要人,这里的事交给下面的人处理就好。”他伸出手,稳稳地扶住陈雅芝几乎瘫软的身体,也像是扶住了濒临崩溃边缘的苏念。

陈雅芝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浑身的力量都倚靠在温明宇的手臂上,眼泪依旧无声地流,却被他不由分说地带离了混乱的中心。

他甚至没再看我一眼。好像那地上炸响的惊雷,那张被污泥包裹的控诉照片,都只是微不足道的背景噪音。

温明宇扶着脚步虚浮的陈雅芝,带着死死抱住苏念的女佣,如同坚固的堡垒般,将崩溃的母亲和惊恐的孩子与其他人隔绝开来,步下楼梯。

背影沉稳如山。

我如同被钉在原地,浑身冰冷。脚边,张晓燕的照片冰冷地躺在绒毛地毯上,照片上女孩的微笑显得格外诡异。

还有那枚断裂的旧铜片。

没人去动它们。

几分钟后。

温明宇安排完了母亲和苏念,重新出现在主宅门口。

那身沾了泥印的浅灰休闲衫不见了,换上了一身挺括的藏青色亚麻西装,衬得他肩宽腿长,气质卓然。脸上那层温和的面具似乎又重新覆盖上去,只是眼底深处的那股冰封寒意,并未消融半分。

他走向停在车道上那辆线条流畅的黑色轿车,步伐从容不迫。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主宅的方向。仿佛刚才楼上那场惊心动魄的意外,地上那些指向性极强的线索,都只是拂过他衣襟的微不足道的灰尘。

就在他拉开车门的瞬间——

“明宇哥!”

我嘶哑的声音像砂石摩擦,喊住了他。

温明宇扶着车门的手停住,侧过身来。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鼻梁高挺,眼窝深邃,带着西方雕塑般流畅锋利的冷感。他没有丝毫被叫住的不耐,眉头微挑,唇角甚至还礼貌性地向上牵了一下,流露出询问的意味。

“我也担心爸,”我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破釜沉舟的冰,“医院,我和你一起去。”

空气凝固了一瞬。

温明宇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我沾着泥点、穿着睡衣睡裤狼狈不堪的样子。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连讥诮都没有。

“好。”他没有任何迟疑,回答得极其干脆利落。

他甚至微微侧身,拉开副驾驶的门,示意我上车。动作无可挑剔的绅士。

我看着他。那身昂贵的定制西装,擦得一尘不染的皮鞋,还有他脸上那无懈可击的温和表情……

口袋里那张照片如同烧红的烙铁。他一定看到了!

但他为什么同意我去?

是自信医院那边一切痕迹都已清理干净?是有恃无恐?还是……他想把我放在他眼皮底下,更好控制?

这个邀请本身就是陷阱!

但我必须踏入这个陷阱!

我需要亲眼确认!确认张晓燕的下落!确认父亲是否安全!我更需要……找到苏念通过泰迪熊扔出的那枚铜片关联的真相!温明宇看到铜片瞬间的反应骗不了人!那一定是他最大的破绽!

没有再犹豫。我拉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冰冷的真皮座椅贴着被泥土黏湿的裤腿。

温明宇没有再看我,干脆地带上驾驶座的门。

发动机沉稳地启动,低沉地轰鸣。

黑色轿车缓缓驶出苏家庄园沉重的雕花铁艺大门,融入车流。

车窗外掠过繁华的街道和高耸的写字楼玻璃幕墙。

温明宇安静地开着车。阳光穿过车窗,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冷硬的光影分割线。他没有开音乐,车厢里死寂得只剩下发动机低沉的嗡鸣和轮胎碾压路面的枯燥声响。

后视镜里,他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修长有力,指节分明。

右手食指指关节侧面,那道细微的浅色划痕,在明亮的阳光下,像是某种无声的挑衅烙印。

他透过后视镜,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我的视线。

他的嘴角,在无人可见的角度,极其缓慢地、极其清晰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弧度。

那笑容干净、温和、近乎纯良。

却像是一张无声的死亡邀请函。

第9章 尘封的痛

车轮滚过医院前冰冷的减速带,发出沉闷的响声。

惠仁医院肿瘤特护中心,独立病房区的走廊宽阔明亮,消毒水的气味浓烈而刺鼻。午后的光线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照射进来,在地面投下斜长、斑驳的光块。

温明宇步伐沉稳,西装熨帖的边角在走动中划出利落的弧线。他熟练地和路过的医生护士点头致意,脸上依旧维持着那种恰到好处的、介于关切与职业克制之间的温和表情。没人能看出他眼镜片后那双湖绿色瞳孔深处冻结的寒霜。

“吴主任。”温明宇停在医生值班室门口,声音低沉悦耳,“我舅舅情况怎么样?”

里面一位头发花白、戴着金丝眼镜的主治医生立刻站起身,迎了出来。“温医生。”他朝温明宇点了点头,脸上带着真实的忧虑,“苏董的情况……不太好,颅内大面积出血,我们尽力了,但是……”他沉重地摇摇头,声音里透着惋惜,“家属节哀。进ICU也只是维持体征……你们要做好准备了。”

“辛苦您和各位了。”温明宇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如其分的沉重和感激,“感谢你们这段时间的尽力救治。剩下的……让老人家少些痛苦吧。”他微微欠身,姿态无可挑剔。

苏宏山……没救了?!

巨大的悲哀瞬间击中了我!身体晃了一下,差点没站稳。昨晚还对我斥责训诫、高高在上的父亲,转眼间生命就要走到尽头?

“节哀。”吴主任拍了拍温明宇的胳膊,叹了口气,又对着我也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办公室。

温明宇脸上的悲伤如同短暂浮现又迅速消融的薄冰。他侧过身,声音平稳无波:“我去ICU外面看一眼舅舅。你……”他的目光落在我狼狈的睡衣上,“先到旁边的家属休息室等我?”

家属休息室?

不!我不能去!我必须去特护中心的值勤室!去查张晓燕!温明宇一定会想办法阻拦!他把我带到这里,就是为了把我丢进某个角落看着!

他的动作快得出奇,不等我反应,已经抬步朝着ICU无菌区隔离门外那条安静的走廊走去。

大脑在恐惧和焦虑中疯狂运转!怎么办?怎么才能摆脱他?哪怕几分钟!

目光飞速扫过这条长长的走廊!

紧急出口的绿色指示灯!就在前方二十米拐角处!那里不通向ICU,而是连接着住院部副楼的医护内部通道!我记得那张照片,张晓燕是肿瘤特护中心的护工!她的东西肯定在主护站这边!

时间!机会只有几秒钟!

我盯着温明宇走向ICU大门的身影,他脚步沉稳,背脊挺直,没有回头看我一眼。在他右转,身体即将完全被隔离门附近的墙壁挡住视线的瞬间——

我猛地动了!

身体爆发出仅存的力气,如同离弦的箭,一步从光滑的地面窜出!不顾一切地朝着几米开外那扇半开着的、通往副楼的灰色消防通道铁门冲去!

消防门沉重的弹簧被我狠狠撞开!门轴发出抗议的吱嘎摩擦声!

冲进去!里面是消防楼梯和长长的、灯光惨白如手术台的副楼走廊!我没有任何犹豫,凭着模糊的记忆方向感,发狂般朝着记忆中肿瘤特护中心主护站所在的位置狂奔!

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撞击出刺耳的回响!

快!再快!在他发现追上来之前!

肿瘤特护中心的主护站灯火通明,如同不夜城。巨大的环形护士台占据了大厅中心位置。穿着白色或淡蓝色制服的人员穿梭忙碌,电话铃声、键盘敲击声、低声交谈声交织成一片忙碌的交响。

人太多了!根本没有机会翻找什么!

汗水瞬间浸湿了我额角的头发。我像一头误入精密仪器的困兽,站在护士台旁边的巨大盆栽阴影里喘气。视线在忙碌的护工身上疯狂扫射。

蓝色护工服……张晓燕……张晓燕!

她的证件照在记忆里一闪而过。照片上的清秀马尾,工作牌号码:HPZY0058!

她的储物柜!休息区!

心脏狂跳!我强迫自己冷静。目光掠过护士台后方——靠墙立着几排整齐的米白色带锁储物柜!旁边有一扇虚掩着的门,门后似乎是小型休息室和临时更衣区?

休息室里似乎没人?

赌!

我低下头,装作寻找东西,脚步匆忙地走向休息室那扇虚掩的门。

手指触碰到冰凉的门把手。轻轻用力推开一条足够我侧身挤入的缝隙。

里面光线昏暗。几张靠墙的软椅,几张小桌,靠墙是一排连体衣柜,柜门上贴着姓名标签。

如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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