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妹妹有抑郁症,初中时被同学们校园霸凌。
“天天阴沉个脸,晦气死了。”
“整天要死不活的,要死赶紧死啊!”
直到有一天。
妹妹血淋淋地躺在浴室的照片传到那几位霸凌者的手机上。
她们终于恐慌了。
可是我可爱的妹妹再也回不来了。
重生归来。
我每天陪着她学习看医生,绝不辜负我与她来之不易的新生。
01
北风萧瑟。
公交站边。
我在雾气滚滚的呼吸中点开不断刷新消息的班级群。
“我靠,七班有个同学自杀了!听说是被霸凌的!”
“七班的班主任都被停职调查了,好像是他的侄女霸凌的人家。”
“快看啊,还有照片,我嘞个去,好血腥啊!”
“咦惹,不忍直视。”
... ...
我不断往下翻着聊天记录。
直到一张照片映入我的眼帘。
瞬间的耳鸣撞得我头昏脑涨。
血泊中安静躺着的人竟然是我的妹妹庄静。
怎么会是静静呢?
我在不知不觉中走进了马路中。
耳鸣过后紧接着一阵尖锐的刹车声快要撕裂我的耳膜。
抬起头才看见贴脸袭来的货车。
世界倒旋,重力被抽离。
我在骨骼碎裂声中陷入了沉睡。
02
我的妹妹,是领养的。
我的爸爸是地产大亨庄成铭。
他与妈妈伉俪情深,是行业里人人称赞的模范夫妻。
但是因为我的到来,我的妈妈难产去世了。
在我有记忆的时光里,总是跟着月嫂阿姨。
鲜少有爸爸陪伴的记忆。
我三岁时才开口叫第一声爸爸。
上学之后,我慢慢意识到我的爸爸和别人的爸爸是不一样的。
我们没有一起游玩公园的亲子时光,没有放学回家的拥抱,甚至没有一个亲昵的称谓。
三年级期末,我在学校考试得了全科一百分。
我整整齐齐在餐桌前铺开三张满分的卷子。
安静地坐在餐桌前不肯动筷子。
“一一,我们快吃饭吧,吃完饭爸爸就回来了。”阿姨喊着我的小名,焦急地劝我吃饭。
我仍旧固执的坐着。
直到酒醉的爸爸推门而入。
我急忙拿着卷子站起来。
却不敢靠近。
“先生回来了,我们一一每科都考了一百分,等先生回来签字呢”
“知道了,放桌上吧,”他瞥了一眼毫无动静的餐桌,“快吃饭,赶紧去睡觉。”
饭后路过昏黄的走廊。
爸爸屋里的灯光穿过门缝洒在地上。
透过那道光,我看到爸爸穿着褶皱的衬衫躺在床上。
嘴里咕哝着醉语,西装扔在地上。
怀里躺着妈妈的相框。
我记得那天的米饭很咸很咸,我怎么也吃不完。
我想。
爸爸应该是怨我的,怨我让他的妻子永远消失了,消失在我呱呱坠地的新生里。
后来。
我不再因为没有爸爸的关心而恓惶落寞,暗自神伤。
我变得安静懂事。
我常常陷在自己的世界里,那里有爱我的爸爸妈妈。
爸爸是普通的工人,妈妈是学校的老师,生日时还能吃到爸爸下班后带回来的蛋糕,我们吃着简单的粗茶淡饭,过着平淡又幸福的生活。
我沉默地在自己构筑的虚拟巢穴里寻找慰藉。
直到我的班主任的电话打到庄成铭那里。
她控诉我不合群,既不参与集体活动,也不爱和同学交流。
上课点名也不吭声,即使现在成绩不错,但长大以后指不定会走上歪路。
庄成铭终于破天荒地把我叫到跟前,“庄忆,想不想要个姐姐或者妹妹陪你一起上学?”
我没有回答想与不想,只是麻木地点了点头。
我被福利院的小朋友叽叽喳喳地围着,我的手指指向角落里安静的女孩。
女孩马尾松垮的扎着,轻薄的棉袄漏出棉絮,脸蛋通红,耳廓还有红肿结痂的冻疮。
女孩的眼睛大大的,震惊地望着我。
那一刻。
我想。
她应该是高兴的。
庄成铭问我要不要给妹妹取个名字,我说:“那就叫庄静吧。”
家里并没有因为妹妹的到来产生多大的变化。
庄成铭依旧借着酒精徜徉在他的思念里。
妹妹被阿姨打扮得精致了一些。
而我,依旧安静地沉默着。
静静只比我小三个月,我四年级时静静来到我们家。
庄成铭的助理把静静从郊区的公立小学转到了市中心的国际私立学校,和我同班。
上初中后我靠着小学的基础进了重点班,静静则在普通班。
开家长会则是庄成铭的两个分身——司机叔叔和住家阿姨。
03
再次睁开眼。
我回到了14岁的夏天。
初二开学伊始,这个时候距离静静割腕还剩一年。
晚饭后,我敲开了静静的房门,
“姐... ...” 她看到我时愣了一下,随后垂下头小声地叫我。
“晚饭不合胃口么,我看你吃得很少。”
我看着她空荡荡的睡裤遮不住那纤细的脚踝,回忆起来初三时她迅速胖起来的样子。
我从没细想过,以为她只是初三学习压力太大而已。
“换身衣服陪我去吃个宵夜吧,我也没吃饱。”
八月底的天气还是热得冒烟,静静T恤外面套了一件格子衫。
夏夜的晚风卷起孜然味的热浪,路灯烤得羊肉串滋啦冒油,蝉鸣与街道的絮语在烤架网上蒸腾。
老板娘一边吆喝一边递给我们一盘烤串。
我将羊肉从签上捋下来,抽出一双一次性筷子,掰开,正要给静静递过去,就看到她伸过来的白嫩的手腕上一个接一个红印,带着结了痂的血点。
是写字笔用力扎下去的伤口。
静静注意到我的视线,接过筷子后迅速把手拢进衬衫袖子里。
“静静,”我把冰镇酸梅汤推过去,凝结的水珠在杯壁蜿蜒成溪,“以后每天放学后到我们班来学习吧,我希望你下学期期末能考到1班来。”
她猛地抬起头,鼻尖沾着孜然粉,眼睛在夜市灯光下泛起水雾,“可是你还要上绘画班。”
“我周末把老师请到家里来,你的小提琴也放到周末再练。”
我一度为了逃离窒息的家,晚上放学就跑到绘画兴趣班苟着。
在我的询问下也给静静请了小提琴老师在家授课,只不过这两天倒是不见她来了。
我夹一大口包裹着焦香孜然的羊肉塞进嘴里,“最近梁老师怎么没来了?”
静静低下头沉默了很久。
我以为她不会再回答了,正打算转移话题。
“梁老师说我最近学琴心不在焉,让我自己想清楚了再联系她上课。”
“这样子么,如果你对梁老师不满可以告诉庄成铭,他不管的话就告诉我,我去搞定,不要自己憋着。”
我咽下最后一口金针菇,顺手抽两张纸巾递给静静一张,“现在还早,我们去商场转转,给你换台新手机。”
“不用的姐,我的手机还能用。”
“庄成铭赚那么多钱不就是给你用的么,不用替他省钱,看他整天喝得醉生梦死的样子,说不定明天公司就倒闭了,现在有钱不花,是傻瓜。”
“静静,”回到家,我叫住怀抱着手机和平板正要回房间的静静,“之前是我忽略了对你的关心,我很抱歉,如果你今后遇到了什么困难我希望你告诉我。”
“好。”她沉默良久后点点头,转身进了房间。
04
夏日的雨总是来的突然又猛烈。
黑沉沉的天幕仿佛叫嚣着吞噬一切。
我低头看了看表,距离放学响起的铃声已经过去四十分钟。
我嘴里叼着棒棒糖不太放心地背起书包朝七班方向走去,左手拿着剩下的半袋牙米滋。
走近门口。
看到门外走廊的低洼处躺着几本完全被雨水浸透的课本。
教室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嘲弄,“... ...这么好学上课老师提问怎么不说话呀,不会是染上什么病毒了吧,那就让我来替你的课本消消毒吧!”
另外一个声音跟着附和,“就是,一个小哑巴,也配用这么好的手机,不会是偷的吧!”
紧接着一本课本急速地沿着抛物线飞出来砸到来不及闪躲的我。
我弯腰捡起课本。
抖了抖,合上。
骑缝处的名字,是庄静。
“你谁啊?”出声的女孩坐在庄静的书桌上,欣赏着自己手上的猫眼美甲,疑惑又不屑地看着我。
她的右脚穿着锃亮的小皮鞋,脚下垫着一部手机,是前几天我和静静挑选的款式,还套着我送的猫猫手机壳。
旁边两个女生抱着手臂在一旁看戏。
我没有回话,径直走到她面前。
踹开她的脚,弯腰捡起手机,屏幕裂了无数条缝。
我转过身看着站在一旁的庄静,她虽紧握着拳头,却眼神麻木。
仿佛今天的闹剧她早已习以为常。
我的内心闪过微不可察的阵痛。
我轻拍她的肩膀,看着她,“告诉我,她的座位在哪里?”
静静在我的眼神鼓励下,指了指斜后方的座位。
我一口咬碎棒棒糖。
把手里书本、手机和半袋棒棒糖递给静静。
走到目标座位,拎起座位上的粉色lululemon书包走到教室外。
本想把整个书包直接扔进雨幕里。
但又怕人家的书包太防水,里面的东西不能被雨水三百六十度滋润完全,
只好又耐心地把书包每个锁扣和拉链解开,在走廊边上一个劲往楼下抖。
待东西掉的差不多才慢悠悠松开手让书包在雨幕里飘然落下。
我因此被雨淋湿了半个身子。
费劲。
“你他妈有病吧!我那书包一千六你赔得起吗?里面还有我上万的手机和化妆品!”女孩从惊讶缓过神来便匆匆跑过来来。
挥过来的拳头带着怒气冲冲的质问和谩骂。
感谢雨天,感谢地滑。
我侥幸躲开了她的拳头,她却没刹住脚步撞在了走廊护栏上。
05
我趁势抓着她的头发把她的头按在护栏外,“学校门口的公告栏挂着我的头像和名字,还需要我自我介绍吗,林筱筱同学?”
“当然,我是谁并不重要,不过你可以回去问问令尊林处长最近视察的成铭集团董事是不是姓庄呢?你说巧不巧,我和庄静都姓庄呢。”
“走廊刚好没有监控,你说我是直接把你从三楼推下去呢,还是让庄成铭把七班监控调出来,让他和令尊欣赏一下你们平时都是怎么欺负庄静的?”
“令尊要是知道了,你还能背着上千元的书包,穿着上万元的皮鞋在学校里恃强凌弱吗?”
“我建议你选第一个,三楼的高度只会让你骨折,要是庄成铭出面,令尊收受贿赂的事情,说不定会闹得人尽皆知呢。”
前世我去庄成铭公司找他签假条的时候,恰好在楼梯间看见一个下属正在给一个公职人员戴劳力士。
后来在庄成铭办公室碰到那位“劳力士”。
他看到我的校服,跟我说她女儿也在崇明附中,叫林筱筱,问我认不认识。
我看了一眼他空荡荡的手腕,又看了一眼手表轮廓明显的西裤口袋。
摇摇头,“不认识”。
雨水淌过林筱筱的侧脸,滴落的水珠拌着粉底,由浓白逐渐变得清透。
手掌下僵硬的脖梗开始颤抖起来。
我更使劲的掐着这脖梗,用力往下按,迫使她看着楼下的书包。
仿佛下一秒手中的脑袋就会和空中的雨珠一样,高速坠落后迸开水花。
区别也只是这溅起的水花颜色是红是白而已。
她突然爆发出垂死动物般的呜咽,“我错了我错了!都是她们先说你妹晦气!我只是附和!手机...手机我赔十部!让我起来!求求你!”
暴雨中。
林筱筱精心打理的空气刘海糊在煞白的脸上。
我松开手任她瘫软在地。
我朝站在门边手足无措的静静招了招手,“你知道她们为什么欺负你么?”
我抽过她手里的糖,慢条斯理地拨开棒棒糖包装袋后递给她。
“因为我不爱和同学交流... ...”静静低头接过糖。
“错了!因为她们本来就恶毒,不仅恶毒还很懦弱!”我牵起她的手将她带离七班。
十三四岁的孩子,坏起来没有高中生的克己掩饰,又无法完全摆脱小学生的天真幼稚。
所以她们坏起来最是纯粹,毫不掩饰,善妒又愚蠢,残忍又懦弱。
“你别看她们平时嚣张跋扈的,但是只要吓一下膝盖比谁都软,只要谁欺负你,就要百倍千倍的还回去,别让她们有第二次伤害你的机会。”
我拍了拍她的头,“知道了吗?”
“嗯!”静静含着棒棒糖重重地点点头,眼中终于有了点光亮。
06
天高云淡,秋意袭来。
我陪着静静重新买了新手机。
也给她换了新的小提琴老师。
我常勾着静静的肩膀一起上下学,几乎全校师生都知道我们是庄成铭的孩子。
庄成铭最近忙碌了起来,不见酗酒也不经常着家。
真爽。
静静的成绩也逐渐有了起色。
整个人都活泼了不少。
国庆晚会被推选为七班代表,在舞台上拉了一曲《爱的喜悦》。
我拿着画稿坐在观众席,一笔一划的勾画着聚光灯下的女孩。
女孩一袭白裙,高盘起丸子头,额头圆润饱满,一缕发丝在鬓边微晃。
眉眼低垂,唇角微翘,裙摆随节奏轻摆。
琴弓轻扬,指尖跳跃,琴弦震颤,音符流淌。
曲毕,女孩鞠躬谢幕,掌声雷动。
她抬眼,目光穿过人群,与我相视一笑。
07
转眼来到期末考。
我与静静约着考完试就去通宵Happy。
我交完卷后迅速收拾书包,嘴里叼着棒棒糖站在静静必经的楼道尽头等她。
学生逐渐稀少,棒棒糖在嘴里化完,我扔掉塑料棒朝三楼走去。
远处走来一个女孩,和静静很像,一样长度的马尾,一样白皙的肤色。
很眼熟。
想起来上一世我见过她。
她偶尔和静静一起放学回家。
最后一次见她,是她到我们家门口等静静。
回忆起来。
那时静静抑郁症状开始明显,只是我当时并未注意到。
女孩按了很久的门铃,我去开门。
看到是我,女孩明显怔住,“额,你好,我来找庄静。”
女孩很局促。
我让她等一会,我到庄静房间敲了敲门,“庄静,外面有你同学找你。”
过了很久。
房间里传来玻璃杯砸到门口的碎裂声以及庄静似崩溃的怒吼:“不见!叫她滚!”
也许只是当时她们的友谊出现了什么矛盾。
见女孩走近,我主动上前询问,“你好,我是1班的庄忆,请问你有看到庄静吗?”
女孩眼神闪躲。
双手紧握书包肩带,“没... ...没有看见。”
我点点头,往前走。
回过头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得她刚才的局促似曾相识。
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解锁,点开微信,置顶窗口弹出消息,“姐,李——”
一条没有编辑完整的信息。
“?”
我扣了个问号再没得到回复,我变得焦躁起来。
李什么?
想到了什么,我迅速朝办公大楼奔去。
原来如此。
怪不得上一世静静会突然变胖,你才是害的静静自杀的罪魁祸首!
08
我从来没有哪一刻如此痛恨自己前世的沉默。
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现静静的不对劲。
为什么发现了也不去深究和关心。
一边痛恨庄成铭的冷漠,一边做着和他完全一样的事情。
我是如此的自私与傲慢。
我飞快的向前狂奔,一边祈祷着静静能没事。
我喘着气爬上最后一层楼梯,在拐角处迎头撞上了同样极速跑来的人。
头发散乱,双眼通红,校服衬衫皱起。
是静静。
撞到了人她慌忙后退了一步,待看清来人是我的瞬间,眼泪就控制不住往下掉。
我喘着气上前抱住她,她更紧地回抱住我。
我能感受到她的额头在用力地抵着我的肩膀。
长久的委屈如同地壳不停挤压的火山,终于爆发了。
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嚎啕大哭起来。
我安静地拍抚着她的后背。
听着呜呜咽咽的哭声,脸颊也忍不住发酸,要掉下泪来。
“考... ...考完试莫薇薇说李老师叫我到办公室,她说老师要问我答题情况。”
我看着走廊尽头的监控摄像头,想来李忠博也不敢追出来。
“走,”我将静静的散乱鬓发别到她的耳后,“我们先回家。”
我牵起她的手快步离开。
为防止办公室发生盗窃,又照顾老师们的隐私空间,办公楼的摄像头都只装走廊。
相反,为了更好的监督学生们学习,教学楼的监控只装在教室里。
已经晚上七点了,校园空旷寂静。
我们两个初中生若是冲进去和李忠博对峙,胜算几乎为零。
直接报警也没有证据。
这件事,只能找庄成铭。
09
“你还有没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
回家的路上,我察觉到事情已经严重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只能对静静刨根问底。
李忠博是庄静的班主任,也是林筱筱的舅舅。
他点名让女同学回答问题时,常常在她们答对的时候抚摸她们的头。
偶尔也会在下课或放学时让她们留下来,以盘查功课为由,抚摸她们的肩膀、胳膊和手。
其中,庄静和莫薇薇的次数最多。
常常用言语夸赞她们的身材和外貌,“你们长得没有庄静好看就得好好学习,不然以后找不到工作,去伺候男人都没人要。”
“我们薇薇最近又变白了不少。”
... ...
女同学在这样微妙的语言挑拨下滋长了嫉妒的种子。
她们孤立,羞辱,霸凌同学。
最后在崩溃的情况下更亲近李忠博释放的“善意”,向他寻求帮助。
但庄静没有,所以庄静成了唯一的霸凌对象。
在没发生今天的事情之前,庄静都没有察觉到老师有这样的恶意。
甚至在我和庄成铭的忽视下,曾经的她竟然享受老师的关注,只不过不喜欢肢体上的触碰。
后来李忠博在我与静静形影不离中知晓了庄静的身世。
他只能把这份恶心的恶意转嫁到了莫薇薇身上。
静静小提琴演出后更甚。
莫薇薇察觉到了李忠博肮脏的**。
所以在他再次提出要她独自前往办公室时,她欺骗了庄静。
她成了恶徒的帮凶。
思及此。
我不禁颤抖起来,牙齿控制不住地打颤。
我崩溃地捶打自己的双腿。
在我给了自己一巴掌后想接着再来一掌时,被静静拦下,“姐——,你干嘛?我好好的,我踢倒他了,我没事!”
我望着此刻静静盛满疑惑与担忧的大眼睛,只能羞愧地躲闪。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上一世的自己遭受了什么样的侵犯与羞辱,
她不知道,她曾经已经自我厌弃到在短短一个月就把自己吃胖了二十斤,
她不知道,她当时是怀着怎样的绝望与痛苦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还好。
还好这次她终于有了反抗的勇气,在挣扎中踹到了李忠博的下体才得以逃生。
我得给庄成铭打个电话,毕竟酿成这样的后果,他也有逃不开的责任。
刚掏出手机,微博热搜不停地弹出消息。
“#成铭集团惊爆海砂危楼案# 住建局实锤举报!董事长庄成铭或面临15年刑期!”
“今日住建局工程质量安全监管处处长林正贤实名举报,成铭集团旗下"云璟台"项目违规使用氯离子超标海砂混凝土,已造成7栋住宅楼墙体坍塌式剥落。”
“经测算成铭集团将面临12.6亿天价赔偿。”
“楼市观察员V:难怪他家女儿在学校霸凌同学,家风不正!”配图是我在暴雨的走廊上掐着林筱筱的后颈。
那天暴雨竟有人在角落处拍下了我和林筱筱争执的照片。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麻绳专挑细处断。
10
庄成铭的电话始终占线,无法接通。
焦灼片刻,我又拨打了庄成铭助理电话。
助理发来了一个定位——警察局。
我拉着静静的手腕坐上了随手拦下的出租车。
静静坐在后座很不安,“姐,爸他真的......”
“我也不知道。”
我从未产生过如此巨大的挫败感,只能凝神呼吸让混乱的思绪平静下来。
四十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了警局门口。
到了正厅,我们看到了助理叔叔。
还有此次项目经理周成。
“唐叔叔,庄成铭呢?”
助理指了指审讯室,“在里面接受审问。”
我听不到具体的声音,但是能听出来庄成铭很激动。
这是我看到他为数不多除了喝醉以外的其他状态。
我一直留意着唐助理身边的这位项目经理。
他表面看上去非常的冷静,但状态却一直紧绷着。
从我进来开始,他已经看了四次表了。
“周叔叔好,你说我爸爸是不是真的偷偷换掉材料了?还是有人偷偷换掉陷害他?”
“我相信爸爸的为人,他一定是被陷害的对不对?”
我着急地抓住他的手腕,朝他露出天然的紧张和焦急的神情。
有不少警员朝这边看过来。
他不着痕迹地拂开我的手,逃避我的眼神,
“庄小姐,我们要相信警察,他们一定会做出最公正的判断。”
审讯室门开了,庄成铭从里面走出来,他看起来很颓唐且无力。
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辩解的可能。
周成第一个迎上去扶住庄成铭,和刚刚面对我时判若两人。
非常关切地开口,“董事长,举报材料有没有其他问题和漏洞?”
庄成铭摇摇头,“没有。”
周成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又切换了另一种状态。
似演戏般,“怎么会没有问题呢?我们一定是被陷害的!”
审讯警员这时开口,“这次海砂混凝土确实氯离子含量超标了,我们重新换了质检机构,与举报材料没有任何差别,即使是受人陷害也要做出相应赔偿,但是你们要提供相应的证据。否则不要随意给出被陷害这样的说辞。”
我走过去,看着警员,“谁说没有证据,我有证据!”
庄成铭这才注意到我,“谁让你们过来的,净添乱,赶紧回家去!”
我的怒意在此刻到达顶峰,“我再不来,你就等着明天你的董事位置换人,牢底坐穿吧!”
我指着站在庄成铭背后警惕地看着我的周成,开口道:“你的下属背着你给林正贤送劳力士时,你不知道。”
“你的女儿在学校差点被林正贤小舅子强奸,你也不知道。”
此刻全厅室都安静下来,徒留我崩溃地怒吼。
“庄成铭,你能知道什么,你只知道喝酒!”
警员过来拍着我的肩膀,指挥一位女辅警给我送来一盒牛奶,“小孩,你先冷静一下,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11
成铭集团的法人就是庄成铭。
即使庄成铭是个失败的父亲,也一定不会蠢到用一点点偷工减料的蝇头小利来换取巨大的赔偿和刑狱。
再联想到之前周成和林正贤的勾当,就一定能知晓其中关窍。
我告诉警员,我曾亲眼看到周成在楼梯间送了林正贤一块劳力士,和他刚刚看表时戴的那块一模一样。
所以周成一定是私自换掉海砂的凶手,只要恢复他所有通讯设备的通话记录,尤其留意除了成铭集团以外的运砂船舶公司电话,应该能有所发现。
我还详细说了静静刚刚在学校发生的事情,虽然没有确切证据,不过访问一下班级同学尤其是莫薇薇,应该也够他喝一壶了。
这时。
站在庄成铭身边,接受他聊胜于无地安抚的静静突然走过来。
她像乖学生在课堂上回答问题那样,举起手来,“那个......我好像有证据。”
“我在给姐姐发消息之前,我有录音的,只是手机被李老师,不,李忠博抢走了。”
女辅警摸了摸静静地头。
她说:“好孩子,好样的。”
12
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我和静静的生活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庄成铭赔了钱后,不再醉心于酒精。
他重新整合了公司资源离开了房地产行业。
周成和林正贤也被警方通报获刑入狱。
李忠博也因强奸未遂与他们在牢中团聚。
舆论可谓是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全家犯罪基因# 破案了,破案了,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罪犯的女儿林筱筱才是校园霸凌的真凶,请看VCR!”
下面是暴雨那天教室摄像头拍到的林筱筱及其同伴围住静静霸凌的视频。
画面清楚,声音清晰。
“林大小姐的身家打扮都是靠爸爸收脏钱买的吧!”
“她爸的脏钱,她舅的咸猪手,她的霸凌史,建议组团出道——《法治进行时》冠名家族。”
餐桌上。
我边吃晚饭边刷着微博吃瓜。
心里一边感叹世道好轮回,一边疑惑。
我说:“庄成铭,这个热搜的视频是不是你让人放的?”
毕竟学校肯定不希望这样的丑闻闹得人尽皆知。
庄成铭瞪了我一眼。
答非所问,“没大没小,谁家孩子连名带姓地叫他老子,放下你的手机,好好吃饭。”
我快速扒拉最后两口。
猛地站起来,大声嚷道:“我吃饱了!”
抬眼一看。
庄静还在乖乖地埋头吃着庄成铭给她夹得堆了满碗的饭菜。
哼,小叛徒!
13
我和静静度过了两天愉快的周末。
期末考成绩终于放榜。
虽然我遗憾地掉到了第二名。
但是静静成功冲进了年级前七十。
在非重点班排第三,能在下学期开学时成功地调进重点班。
寒假放假前,班主任要求新学期重新按照成绩排名换座位。
我罕见地从第一排被换到了第二排。
在我非常不甚情愿地把书本一摞一摞地往后桌挪动时。
一个高大的黑影窜到我面前。
一个男生抱着堆得快要超过他头顶的书本,来到我的前排——那个原本属于我的位置。
我的注意力全在他的书包上。
那里挂着一只卡皮巴拉——吊着一滴水滴形状的大鼻涕。
给他高大伟岸的身躯添了几分憨气。
此真乃神人也。
我只能快速收拾好东西给“卡皮巴拉”同学腾位置。
此插曲过后。
我快速跑到静静的班级帮它把东西搬到一班去。
途中在书桌间的过道碰到了林筱筱同学。
我让了半个身子的位置给她通过。
抬眼目视她全程垂着头匆匆而过,厚厚的刘海盖住了大半张脸。
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但是我从这复杂的感受中找不到任何可以称之为“解气”的东西。
只能轻轻叹口气,希望她以后能好好做人吧。
东西正收拾到一半。
莫薇薇过来了。
我看了她一眼,便把说话的空间让给了她们。
刚想背起静静的书包往教室外面走。
结果书包提不起来,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庄静,我一直找不到和你说话的机会。”
“那你现在说。”
“我可以帮你一起搬东西。”
“不用了,我姐会帮我的。你要是没有什么别的事的话,就去搬你自己的东西吧。”
“我想和你说声对不起,我不知道李老师会这样,我一直把你......”
静静打断了对方,“说到对不起就可以了,而且我也没有打算要原谅你,我马上要搬到二楼去,我们应该没有继续做朋友的必要了。”
我在一旁始终沉默不语地用力提起她的书包,提了两次都提不起来。
感觉是被一个类似挂件的东西卡在凳子和后桌缝隙中间。
我蹲下来定睛一看。
我被气笑了。
那是一只巨大的、坐在粉红色莲花上的、闭着眼睛的、双手合十的——卡皮巴拉。
我无语地抬头看着弯腰在抽屉里忙着掏东西的庄静。
此真又一神人也。
14
北风又萧瑟而起,银装又裹起了安静的市郊。
各种零食和摊开的作业本在客厅的地毯上错落无秩地摆着。
我和庄静窝在开着地暖的别墅里玩着分手厨房。
一道开门声打断了我和庄静吵闹的互相甩锅声。
回头。
是拎着对联和福字以及其他大包小包的红色装饰物的庄成铭。
才想起来今天是小年夜。
也是静静去年自尽的日子。
愣了会儿神,按错了按键。
目视自己的游戏角色一个飞扑跳进了水里。
耳边立刻响起庄静的尖叫,“庄忆,你直线走路都不会啊!”
我放下手柄,站起来。
若无其事地拍拍屁股上不存在的灰尘。
“不玩了,不玩了,赶紧补寒假作业,明天要去墓园看我妈。”
身后传来庄静的声音,“哦......”
15
三年后。
高二的寒假。
我敲开静静的房门,“明天你要陪我去修电脑。”
按照我对她的了解,这种小事她一定会伴驾朕的左右。
谁知,她在那犹豫半天。
告诉了我一个冰冷的结果,“明天我没空,和同学约好了一起去图书馆学习。前几天已经和同学约好了的。”
朕只能如失恋一般,低头叹气,“行吧。”
我在电脑城坐到双腿失去知觉。
在我再一次从维修师傅口中得到还要一小时的噩耗时,我决定去隔壁电玩城逛逛。
寒假的电玩城的热闹简直如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我只能百无聊赖地抱着一筐硬币被挤到最里面的娃娃机旁。
我被身后的人撞得失去平衡,往前栽倒在一个粉色书包上。
这书包有点眼熟。
我搓了搓冒着星星的眼睛。
看到粉色书包旁边紧挨着一个黑色书包。
两个书包上的两只卡皮巴拉挂件摇摇晃晃撞在一起。
更眼熟了。
抬眼看到两只卡皮巴拉的主人肩膀蹭着肩膀,手臂磨着手臂。
“鼻涕卡皮巴拉”的主人嬉笑着指挥着“莲花卡皮巴拉”的主人如何放爪。
“握草!!!”
由于太过于震惊,以至于我失声喊了出来。
可能是察觉到我的声音有点耳熟,“莲花卡皮巴拉”的主人回过头来。
我从对方的眼睛里戏剧性地看到了从疑惑到震惊,又从震惊转为无措。
无措中还带着七八分的羞涩。
“姐,你怎么在这?”
“从图书馆学到电玩城?”我的目光转移到“鼻涕卡皮巴拉”的主人身上。
我语言不善,带着挑衅。
两人支支吾吾也没回答出个所以然来。
此局,朕为一胜。
为了让朕在庄成铭面前保守他俩早恋的秘密,他俩毕恭毕敬地伺候朕吃了一顿日料。
朕为二胜。
这次期末考朕甩掉了“鼻涕卡皮巴拉”主人三十六分。
朕为三胜。
“我以为通过这次考试我终于神速般进步地悟到了学习的真谛。结果是你小子退步了。”
我非常不满地一口吞掉了眼前的金枪鱼刺身。
“姐,是你比较厉害。”庄静狗腿地递来一瓶滋滋冒气的气泡水。
还是刚刚她在桌下小声求“鼻涕卡皮巴拉”的主人帮她开的。
他说:“姐,你放心吧,我会和庄静一起追赶你的。”
朕低头看着安静坐在我膝盖上的,刚刚在电玩城抓到的小金毛玩偶。
心想,朕好像赢了,又好像没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