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在班级群发同学会消息,地点定在豪华酒店。群里一下热闹起来,有人晒豪车,有人秀名牌。看着大家炫耀,再想想自己普通的生活,我很犹豫。但被一句“不来就是混得不好”刺激,我决定赴约。
1 炫耀的请帖
那天傍晚我正在煮泡面,手机在餐桌上疯狂震动。班级群弹出条新消息,是班长王磊发的:“各位老同学!毕业十年了,咱们在帝豪酒店聚聚!时间定在下周六,费用我来出!”后面还跟着三个大金条的表情包。
帝豪酒店是我们这座城市最气派的地方,住一晚够我半个月工资。消息刚发出来,群里立刻热闹起来。
“王总大气!不愧是上市公司老板!”最先冒泡的是刘芳,头像换成了和外国男人的合照,定位显示在巴黎。记得上学时她成绩一般,总被老师批评。
“磊子,等我开新买的保时捷过去!”说话的是赵刚,他读书时是个小胖墩,现在朋友圈全是健身照和豪车方向盘。
我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半天没动。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泡,泡面袋子还没撕开。十年过去,大家变化这么大,再看看自己——普通公司小职员,月薪五千,租着十平米的单间,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有人不来,肯定是混得太差,不敢见人!”王磊又发了条消息。这话像根刺扎进心里。我咬咬牙,打下几个字:“一定到。”刚发出去,手就开始发抖。
接下来的几天,群里成了炫耀大会。刘芳发了张自己在香榭丽舍大街购物的照片,手上拎着好几个奢侈品袋子;赵刚晒出保时捷的车钥匙,配文“男人的浪漫”;就连当年最内向的陈敏,都发了女儿在国际学校弹钢琴的视频。
我翻着这些消息,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上班时总走神,被主管骂了好几次。午休时刷朋友圈,发现更多老同学在转发聚会消息,字里行间全是优越感。
“听说王磊现在身价上亿了?”同事小李凑过来,“你们同学会肯定特别热闹。”我挤出个笑容:“还行吧。”心里却在盘算,聚会穿什么衣服才不会被笑话。
下班路过商场,我鬼使神差走了进去。站在男装区,摸摸这个太贵,看看那个也不便宜。最后咬咬牙,在打折区买了件看起来还算体面的衬衫,打完折三百块,够我吃半个月泡面。
回到家,我翻出压箱底的皮鞋,擦得锃亮。对着镜子试穿新衬衫,肩膀有点紧,袖子也长了点,但总比平时的T恤强。我安慰自己:“就这样吧,凑合一下。”
聚会前一天,王磊在群里发了酒店宴会厅的照片。水晶吊灯、红地毯、大理石餐桌,气派得像婚礼现场。“各位老同学,明天不见不散!记得打扮得帅气漂亮点!”他还特意@了所有人。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明天的场景。要是被人看出寒酸怎么办?要是没人愿意和我说话怎么办?最后实在没办法,我给大学室友张伟打电话。
“兄弟,借你车救救急。”我硬着头皮开口。张伟现在在二手车行工作,“就聚会那天用一下,我就开过去停着,绝对不弄坏。”
张伟沉默了一会儿:“行吧,不过是辆老雅阁,你别嫌弃。”
第二天一早,我去取车。看着那辆有些掉漆的黑色雅阁,心里有点失落,但总比没有强。我特意去洗车店把车洗得干干净净,还买了瓶廉价香水放在车里掩盖异味。
开往酒店的路上,我的手心全是汗。远远看见帝豪酒店的招牌,心跳快得像要从嗓子眼蹦出来。停车场里停满了豪车,宝马、奔驰随处可见,还有几辆叫不出名字的跑车。我把车停在角落,深吸一口气,朝宴会厅走去。
推开门的瞬间,嘈杂的声音扑面而来。刘芳穿着低胸晚礼服,脖子上戴着闪闪的项链;赵刚搂着个漂亮女人,手腕上的手表闪着光;王磊被一群人围着,正高谈阔论。
“哟,这不是张明吗!”王磊眼尖,朝我招手,“快过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我感觉脸火辣辣的,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混得不错啊,都开上车了!”赵刚上下打量我,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我扯出个笑容:“一般般,代步而已。”心里却在祈祷,千万别有人去停车场看我的车。
找了个角落坐下,我拿出手机假装看消息,其实手心全是汗。服务员端着香槟走过,我没敢拿,怕露怯。周围的人高谈阔论,聊的不是投资就是出国旅游,我根本插不上话。
这时,刘芳走了过来,香水味呛得我直咳嗽。“张明,听说你在上班?在哪高就啊?”她的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我攥紧手机:“就普通公司,不值一提。”
“也是,安稳最重要。不像我们,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她甩了下头发,转身走了。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又酸又涩。曾经的同学,怎么变成这样了?
宴会开始,王磊上台讲话。“感谢大家来参加聚会!十年过去,咱们变化都很大。希望以后常联系,有什么事尽管开口!”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夹杂着吹捧声。
我机械地鼓掌,目光扫过宴会厅。墙上的装饰、桌上的餐具,处处都在提醒我和这里格格不入。突然想起上学时,大家挤在小饭馆吃麻辣烫,有说有笑,那时的快乐多么简单。
“来,咱们敬王总一杯!”赵刚举起酒杯。所有人纷纷起身,我也跟着站起来。香槟入口,又酸又涩,完全不像想象中那么好喝。
酒过三巡,气氛越来越热烈。大家开始互相加微信,交换名片。我掏出自己皱巴巴的名片,上面印着“业务主管”的头衔,这还是我找关系才印上的。递给别人时,总感觉对方眼神里带着不屑。
散场时,我第一个往外走。实在不想再待下去,每一分钟都是煎熬。刚走到停车场,就听见后面有人喊:“张明!等等!”
是王磊。他醉醺醺地走过来,拍着我的肩膀:“兄弟,以后有困难吱声!别看我现在风光,当年也吃了不少苦……”我强忍着不耐烦听他说完,等他一走,立刻钻进车里。
发动车子的那一刻,我长长舒了口气。后视镜里,帝豪酒店的灯光依旧璀璨,而我只想快点逃离这个不属于我的地方。路上,手机不断响起,是班级群的消息。我没敢看,怕又是新一轮的炫耀和攀比。
回到出租屋,我瘫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这算什么同学会?分明是场攀比大会。可我呢,为了那点可怜的面子,也参与了这场闹剧。
手机屏幕亮起,是张伟发来的消息:“车开得还顺手吧?”我回复:“挺好,谢了。”犹豫了一下,又加了句:“以后再也不参加这种聚会了。”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亮墙上的毕业照。照片里的我们青春洋溢,笑容纯粹。那时的我们,谁能想到十年后的同学会,会变成这样?
2 精心的伪装
同学会结束后的那个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微信群里不断弹出新消息,全是大家发的聚会照片。照片里每个人都笑得灿烂,背景是豪华的宴会厅和昂贵的菜品。刘芳发了张自拍,配文“和老同学相聚太开心”,点赞数瞬间破百。
我盯着手机屏幕,心里堵得慌。白天强撑的体面在深夜彻底瓦解,那些炫耀的话语、打量的眼神,像针一样扎在心里。我坐起身,打开台灯,从衣柜最底层翻出存折——上面的余额不到五位数。
第二天上班,我整个人都不在状态。主管布置任务时,我频频走神,被批评了好几次。午休时刷朋友圈,又看到赵刚发的聚会视频,背景音乐是激昂的舞曲,他搂着漂亮女人在镜头前摆姿势。
“张明,听说你去参加同学会了?”同事小王凑过来,“是不是特别热闹?”我勉强笑了笑:“还行吧。”她压低声音:“听说你们班出了个大老板,请客都选帝豪酒店,真有钱啊!”
这句话像导火索,点燃了我心里的不甘。我打开购物网站,搜索“名牌男装”。页面弹出各种昂贵的衣服,价格让我咋舌。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最后停在一家卖仿品的店铺。
“高仿名牌,质量保证,不仔细看和真的一样。”卖家的宣传语让我心动。我咬咬牙,下单了一套“阿玛尼”西装,花了八百块。又在二手平台租了块“劳力士”手表,租金每天五十块。
车的问题也让我头疼。张伟的雅阁太旧,肯定会被人看不起。我在租车软件上找,最便宜的宝马一天租金要八百。犹豫再三,我选了辆三年前的奥迪A4,租金五百一天。
取车那天,我特意请了半天假。站在租车行门口,看着工作人员把车开出来,心里既紧张又兴奋。坐进车里,摸着真皮座椅,闻着新车的味道,虚荣心得到了短暂的满足。
聚会前一天,我去理发店做了造型,又买了瓶五百块的香水。站在镜子前,看着西装革履的自己,恍惚间觉得真成了成功人士。可低头看到脚上那双擦得发亮却廉价的皮鞋,心里又凉了半截。
聚会当天,我提前半小时出发。路上堵车,我握着方向盘手心冒汗,生怕迟到。远远看见帝豪酒店,心跳开始加速。停车场里已经停了不少豪车,我特意把车停在一辆奔驰旁边,假装漫不经心地从后备箱拿出公文包。
刚走进宴会厅,就听见一阵惊呼。“张明,这是你的车?”赵刚走过来,眼神里带着打量。我点点头,尽量让语气平静:“代步而已,开着顺手。”他绕着车转了一圈:“奥迪A4,不错啊!”
宴会厅里比上次更热闹。刘芳换了件红色礼服,脖子上的项链换成了更大颗的钻石。王磊被一群人围着,手里拿着雪茄高谈阔论。看到我进来,他招了招手:“张明,快过来!给你介绍几个朋友!”
我走过去,手心全是汗。王磊身边站着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领带夹都是金子做的。“这是张明,我们班的高材生,现在自己创业!”王磊拍着我的肩膀。我一愣,刚想否认,他却冲我使了个眼色。
“张总年轻有为啊!”一个男人伸出手。我硬着头皮和他握手:“过奖了,小本生意。”心里却在打鼓,生怕被人看出破绽。
酒桌上,攀比更加激烈。有人拿出手机,展示新买的私人飞机照片;有人炫耀孩子考上了常青藤名校。轮到我时,我想起王磊的话,编了个创业故事。“我做互联网项目,去年刚拿了天使投资。”我端着酒杯,声音都在发抖。
“张总做哪方面的?”对面的男人追问。我脑子飞速运转:“在线教育,主要针对中小学生。”这话居然引起了共鸣,好几个人开始讨论教育行业的前景,我松了口气,暗暗庆幸自己平时爱看新闻。
刘芳突然开口:“张总这么成功,怎么没带女伴?”她的语气带着挑衅。我手心冒汗:“太忙了,没时间谈恋爱。”她笑了笑,没再说话,但眼神里的不屑却怎么也藏不住。
服务员上菜时,我不敢动筷子。那些精致的菜品我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生怕露怯。看着其他人熟练地使用刀叉,我偷偷观察,模仿他们的动作。
饭后是自由交流时间。大家互相加微信,交换名片。我掏出烫金名片,上面印着“XX科技公司CEO”。有人扫了眼名片,露出敬佩的表情;有人则敷衍地笑笑,把名片塞进兜里。
我在宴会厅里转了一圈,听着各种炫耀的话语。有人说刚买了别墅,有人说和某明星是朋友。这些话像噪音一样刺耳,但我只能陪着笑脸,时不时附和两句。
突然,我发现角落里坐着个熟悉的身影。是李静,上学时我们关系不错,她成绩优异,性格却很内向。我走过去打招呼,她有点惊讶:“张明,差点没认出你。”
我们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她穿着朴素的连衣裙,和周围的奢华格格不入。“你最近怎么样?”我问。她笑了笑:“老样子,在学校当老师。”我想起她从小的梦想就是当老师,心里一阵触动。
“你呢?听说你创业了?”她看着我。我张了张嘴,想坦白,却又说不出口。最后只是点点头:“还行,就是太忙。”她没再追问,话题转到了上学时的趣事。
正聊得开心,王磊走了过来:“哟,老同学叙旧呢!走,大家一起玩游戏!”不由分说,他拉着我们回到人群中。
游戏是真心话大冒险。轮到赵刚时,他选了大冒险。有人起哄:“给在场最有钱的人敬杯酒!”赵刚端着酒杯,走到王磊面前:“王总,以后多关照!”王磊哈哈大笑,一饮而尽。
轮到我时,我选了真心话。“你现在身家多少?”有人问。我握着酒杯的手收紧:“没多少,刚起步。”这个回答显然不能让人满意,大家开始起哄,非要我说出具体数字。
我正为难时,李静突然开口:“大家别为难他了,游戏而已。”在她的解围下,我逃过一劫。但心里却更难受——为了那点可怜的面子,我在老同学面前撒了多少谎?
散场时,我站在停车场,看着自己租来的车。月光下,它不再闪亮,反而显得格外刺眼。微信群里又开始热闹起来,大家约着下次聚会。我默默关掉手机,坐进车里。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李静。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不攀比,不炫耀,活得真实自在。而我,却为了虚荣,把自己困在谎言里。车开到小区楼下,我没有立刻上楼,而是坐在车里发呆。
手机屏幕亮起,是李静发来的消息:“其实我一眼就看出你在伪装。不过没关系,人都有想保护的东西。”看着这句话,我鼻子一酸。原来,在这场攀比的闹剧里,还有人能看透我的脆弱。
3 暗流的较量
酒过三巡,宴会厅里的气氛愈发燥热。水晶吊灯下,同学们的名牌手表、限量款包包在灯光下闪着刺目的光。王磊端着高脚杯站在主桌中央,扯着嗓子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醉醺醺的笑声混着冰块撞击杯壁的声响,在整个空间炸开。
“张明先来!”赵刚突然拍了下我的肩膀,红酒顺着杯壁溅出来,在我假阿玛尼西装袖口晕开深色痕迹。他眯着眼打量我,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听说张总做在线教育,投了多少钱?团队多少人?别藏着掖着啊!”
我握着酒杯的手瞬间收紧。周围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盯过来,刘芳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王磊倚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喉咙发紧,我硬挤出个笑容:“刚开始做,钱不多,团队也就二十来个人。”
“二十人?那租办公室得不少钱吧?在哪栋写字楼啊?”张强突然开口。他是我高中同桌,此刻却像变了个人,镜片后的眼睛闪着探究的光。我脑子嗡嗡作响,随口编了个市中心的写字楼名字,手心全是冷汗。
“等等。”张强突然掏出手机,“我记得那栋楼上个月刚装修,电梯里广告位都没招满。张总公司这么厉害,怎么连官网都搜不到?”宴会厅瞬间安静,只有中央空调的风声在头顶作响。我盯着他手机屏幕上空白的搜索页面,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可能...可能是服务器故障。”我结结巴巴解释,却听见周围传来几声轻笑。赵刚凑过来,酒气喷在我脸上:“张总这表挺眼熟啊,我记得去年香港专柜限量款不是这个表盘。”他伸手要抓我的手腕,我条件反射往后缩,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行了行了,玩游戏别较真!”王磊打圆场,却没看我一眼,“下一个,抽中谁了?”我松了口气,刚要起身去洗手间,刘芳的声音又响起来:“张总别走啊,大家还想听你分享创业经验呢!听说你拿了天使投资,是哪家机构啊?”
宴会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我死死攥着桌布,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这时,李静突然站起来:“大家不觉得游戏玩太久了吗?不如聊聊上学时候的事?记得高二那次运动会......”她的声音轻柔却坚定,成功转移了话题。我感激地看她一眼,她冲我微微点头,眼神里满是担忧。
但这波危机远没结束。散场时,赵刚故意把车停在我租的奥迪旁边,敲了敲车窗:“张总这车租的吧?我认识租车行老板,这车型号去年就停产了。”他晃了晃手里的保时捷钥匙,“下次借你开开真车?”我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却只能挤出一句“不用了”,踩下油门逃离现场。
回到出租屋,我扯下假领带扔在地上。镜中人西装皱巴巴的,衬衫领口被汗浸湿,活像个滑稽的小丑。手机在裤兜里不停震动,班级群里消息刷屏——“张明真能装”“被拆穿时脸色都白了”“穷鬼还充大款”。我颤抖着手指拉黑所有人,眼泪却不受控制地砸在手机屏幕上。
凌晨三点,我盯着天花板发呆。合租室友的呼噜声从隔壁传来,窗外霓虹灯的光影在墙上晃来晃去。突然想起高中时,张强总把早餐分我一半;赵刚逃课被抓,还替我打掩护;刘芳会偷偷塞给我笔记......那时大家挤在破旧的教室里,笑声能掀翻屋顶。
现在呢?曾经的情谊全变成攀比的筹码。我摸出藏在床垫下的存折,上面的余额连租那辆车的钱都不够。李静的消息突然弹出来:“别太在意他们说的,明天一起吃早餐?”看着手机屏幕的光,我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哭声惊醒了室友,换来一句不耐烦的“神经病”。
第二天上班,我像行尸走肉般机械地敲键盘。主管把报表摔在桌上:“张明,你最近工作怎么回事?再这样就别干了!”我盯着报表上密密麻麻的数字,突然觉得可笑——在同学会上装成光鲜的CEO,回到现实却是连工作都保不住的小职员。
午休时,我鬼使神差走到商场奢侈品专柜。隔着玻璃,那块和我租的同款“劳力士”标价28万,导购员看我穿着旧T恤,连招呼都懒得打。我突然笑出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惹得路人纷纷侧目。
晚上,我在夜市摊点了瓶啤酒。油腻的塑料凳硌得屁股疼,烤串的油烟熏得人睁不开眼,但这种真实的烟火气却让我感到安心。隔壁桌几个工人划着拳,声音大得震耳,却比同学会上虚伪的笑声动听一万倍。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是张强发来的好友申请。通过验证后,他直接发来语音:“明天老地方见,我请你吃板面。”那是我们高中常去的小店,一碗板面只要八块钱。我盯着屏幕上的字,手指悬在键盘上许久,终于回复:“好。”
夜风卷起地上的传单,我仰头灌下一口啤酒。玻璃杯里的泡沫翻涌着消散,就像这场荒诞的同学会,华丽的假象被戳破后,只剩下满地狼藉。但至少,有人愿意在满地狼藉里,捡起曾经的情谊。
4 意外的拆穿
和张强约好见面的前一晚,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手机屏幕亮了又暗,班级群里还在断断续续弹出消息,有人发了张聚会大合照,配文“精英云集”。照片里我站在角落,西装革履的样子和周围人格格不入,此刻看着只觉得讽刺。
第二天一早,我特意换了件旧T恤,穿了双磨破边的帆布鞋。走到板面店门口,远远看见张强坐在老位置上,面前摆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桌上还放着两根火腿肠——这是我们学生时代最奢侈的吃法。
“来了。”他抬头冲我笑,发际线比上学时后移不少,眼角也有了皱纹,“老板,再加两个卤蛋!”我坐下时,塑料凳子发出吱呀声,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面吃到一半,张强突然开口:“那天在聚会上,我不是故意拆你台。”他搅着碗里的面条,“我去年创业失败,欠了一屁股债,在同学会上装成投资人,手表也是地摊货。”他撸起袖子,露出块印着卡通图案的电子表,“本来想和你抱团取暖,结果把场面弄砸了。”
我愣住了。看着他真诚的眼神,突然想起高中时我们挤在网吧通宵,没钱买水就分喝一瓶矿泉水的日子。眼眶一热,我把自己租衣服、租车、编谎言的事全说了出来。说完后,我们俩对着碗里的面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从那以后,我和张强经常约着吃饭。他带我去摆夜市摊,卖他从义乌进的小饰品。帆布摊上的LED灯一闪一闪,我们坐在小马扎上,扯着嗓子吆喝:“十块钱三个,随便挑!”遇到砍价狠的大妈,就互相使眼色假装亏本甩卖。
这样的日子虽然辛苦,心里却踏实。有天收摊时下雨,我们躲在桥洞下分吃一个煎饼。雨帘中,张强突然说:“下次同学会,咱还去,但得说实话。”我咬着煎饼点点头,雨水混着饼渣咽下去,竟比同学会上的山珍海味还香。
然而,打脸来得比想象中更快。那天我正在公司加班,主管把我叫进办公室,扔来一张传单:“这是你干的?”我低头一看,是竞争对手公司的广告,宣传语和我们的方案几乎一模一样。
“有人匿名举报,说你泄露公司机密。”主管敲着桌子,“你平时表现不错,我一直很信任你......”我脑袋“嗡”地一声,立刻想到聚会那天。那天酒桌上,我为了撑面子,随口说了些行业见解,难道被有心人听去了?
我百口莫辩。当天就被辞退,走的时候,同事们看我的眼神里满是嫌弃。出了公司大楼,天空阴沉沉的,我蹲在路边给张强打电话,话没说出口就哭了。
更糟的是,晚上回家发现房东贴了张字条:下个月房租涨一千。我攥着字条站在十平米的房间里,看着墙上褪色的海报,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就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李静来了。她提着一袋包子,站在门口有些局促:“我听张强说了,你......要不要来我们学校当代课老师?”我愣住了。她接着说:“工资不高,但稳定,而且......”她低头揪着衣角,“我觉得你很适合。”
就这样,我成了一名代课老师。第一次站在讲台上时,手心全是汗。但看着台下孩子们纯真的笑脸,听着他们一声声喊“老师好”,心里某个地方突然被照亮了。
日子慢慢步入正轨,可同学会的阴影始终挥之不去。有天放学,我在校门口看见刘芳。她开着辆崭新的特斯拉,副驾坐着个小男孩。看见我,她摇下车窗,眼神里带着怜悯:“听说你过得不太好?要是缺钱......”
“不用了。”我打断她,“我现在挺好。”她耸耸肩,车子扬尘而去。我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可笑——曾经让我自卑到骨子里的人,如今在我眼里不过是个陌生人。
这天,班级群又热闹起来。王磊发消息说要办第二次同学会,地点定在私人会所。群里立刻炸开了锅,赵刚晒出了新买的私人飞机照片,刘芳发了儿子参加国际钢琴比赛的视频。
“张明,这次你可不能缺席啊!”王磊@我,“听说你当老师了?桃李满天下啊!”后面跟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我盯着手机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张强的消息适时弹出来:“去吗?这次咱不装了。”
我深吸一口气,打下几个字:“去。”发送完消息,我看着教室里正在打扫卫生的学生们。他们笑着闹着,把黑板擦扔来扔去。夕阳透过窗户洒进来,给每个人的脸上镀了层金边。
第二次同学会那天,我穿着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骑着共享单车到了会所门口。停车场里豪车林立,我把车停在角落,拍了拍车座:“老伙计,等我出来。”
推开门的瞬间,和上次一样的嘈杂声扑面而来。但这次,我没有紧张。我看见赵刚的私人飞机照片其实是网上找的;刘芳儿子的钢琴比赛奖状,落款日期居然是未来的;王磊吹嘘的上市公司,根本查不到注册信息。
“张明,你怎么骑共享单车来?”赵刚阴阳怪气地说。我走到他面前,伸手摘掉他的“劳力士”:“你这表,和我上次租的是同一家店吧?”全场安静。我又转向刘芳:“你儿子的钢琴比赛,评委是不是叫‘张三’?我在打印店见过一模一样的奖状模板。”
王磊的脸涨得通红:“你什么意思?”我笑了笑,从兜里掏出张强的卡通电子表:“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们,装阔不累吗?”我看向人群里的李静,她冲我微笑着点头。
宴会厅里一片哗然。有人破口大骂,有人灰溜溜地低下了头。我转身要走,听见身后传来张强的声音:“等等我!我的共享单车也停在外面!”
走出会所,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我和张强骑着车,风呼呼地吹在脸上。他突然喊:“前面有烧烤摊,我请你吃腰子!”我笑着加速:“谁先到谁买单!”
身后,会所的大门缓缓关上,也关上了那段荒诞的虚荣岁月。而前方,还有无数真实的、热腾腾的日子,在等着我们。
5 绝望的谷底
第二次同学会的闹剧结束后,我以为一切终于能回归平静。可现实却像一记重锤,把我砸进更深的绝望里。班级群里,有人截图转发我揭穿谎言的视频,配文“小丑现原形”;以前的同学路过校门口,指着我说“就是那个装大款的老师”;甚至有家长找到学校,要求给孩子换老师。
“张明,你最近的事影响太不好了。”校长把我叫到办公室,“虽然代课老师不签长期合同,但家长们意见很大......”我攥着衣角,看着办公桌上的地球仪转了一圈又一圈。走出办公室时,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极了被人踩在地上的失败者。
夜里,我翻出和张强摆摊的照片。照片里我们举着没卖完的发夹,笑得眼睛都眯成缝。可现在,那些快乐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手机在枕边震动,是催债电话。为了撑面子参加同学会,我刷爆了信用卡,现在利滚利,欠款数字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喂?是张明吗?你租的奥迪有剐蹭,按合同要赔三万块。”租车公司的电话让我眼前一黑。那天被赵刚羞辱后,我停车时不小心蹭到了柱子,一直不敢去处理。我蹲在出租屋的地板上,数着墙上的裂缝,数到第三十七条时,眼泪砸在水泥地上。
张强来敲门时,我正对着空酒瓶发呆。他踢开地上的外卖盒,在我身边坐下:“刘芳离婚了,她老公出轨;赵刚的公司早倒闭了,天天被债主追着跑;王磊的上市公司......”他突然笑起来,“是在游戏里开的虚拟公司。”
我没笑。抓起酒瓶又灌了一口,酒顺着嘴角流到脖子里。“我现在怎么办?”喉咙像被砂纸磨过,“工作没了,钱也没了,所有人都在笑我。”张强抢过酒瓶,狠狠砸在地上:“哭够了没?当年咱俩在网吧通宵,没钱买泡面,不也挺过来了?”
他说得没错。可那时我们年轻,有大把时间可以挥霍。现在呢?我已经三十岁了,却活得像个笑话。李静的电话就在这时打进来,听筒里传来学生们的吵闹声:“张老师,三年级的黑板报缺人手,你......”
“我不去。”我挂掉电话,把手机塞进枕头底下。窗外开始下雨,雨点砸在铁皮雨棚上,吵得人头疼。张强默默起身,把湿透的衣服挂在晾衣绳上。水珠滴在我脚边,晕开深色的痕迹,像极了同学会上红酒弄脏我假西装的样子。
接下来的日子,我把自己锁在屋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饿了就啃干面包,渴了就喝自来水。有次开门倒垃圾,撞见房东老太太,她捏着鼻子躲开:“年轻人,屋子该收拾收拾了。”我关上门,靠着墙滑坐在地上,才发现身上已经有了馊味。
深夜里,我总想起上学时的事。那时我们挤在教室后排传纸条,为了抢最后一根辣条打架,被老师罚站还偷偷做鬼脸。可现在,那些纯粹的快乐都变成了攀比的工具。我翻出毕业照,照片里的自己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笑得那么灿烂。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我以为是催债的,躲在门后不敢出声。“张明!开门!”是李静的声音,“再不开门,我就叫房东来撬锁了!”我只好打开门,她抱着一摞作业本挤进来,发梢还沾着雨水:“三年级的作文本,你最会改......”
我别过脸:“我现在没工作,没资格改作文。”她把本子拍在桌上:“你看看这个。”最上面那篇作文标题是《我的老师》,字迹歪歪扭扭:“张老师教我们折纸飞机,说梦想能飞多高,我们就能走多远。虽然他总是穿旧衣服,但比电视里的大明星还帅。”
我捏着作文本的手开始发抖。李静在旁边坐下:“知道为什么那天在同学会上帮你吗?因为你是唯一一个记得我过敏不能吃海鲜的人。”她的声音很轻,“我们都在拼命证明自己过得好,却忘了真心比什么都珍贵。”
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作文本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李静起身要走,又回头说:“明天早上,校门口的早餐摊,我请你喝豆腐脑。”
门关上后,我打开所有窗户。潮湿的空气涌进来,带着泥土的味道。我看着满地狼藉,突然觉得没那么窒息了。或许就像张强说的,最穷的时候都熬过来了,还能糟糕到哪里去?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陌生号码。我犹豫着接起,对方说:“您好,是张老师吗?我们是公益作文辅导班,想邀请您......”我握着手机,看着窗外重新亮起的路灯,喉咙发紧,却说不出话来。
黑暗中,希望的光就这么突然照了进来,虽然微弱,却足以让我有勇气,再一次站起身来。
6 真诚的相遇
接完公益作文辅导班的电话,我对着镜子洗了把脸。冷水让头脑清醒不少,镜中人胡子拉碴,眼窝深陷,却终于有了点活气。李静的豆腐脑之约还在心里记着,我翻出最干净的T恤,踩着运动鞋出了门。
清晨的街道飘着包子铺的香气。李静坐在老位置上,面前摆着两碗豆腐脑和四个油条。“快吃,油条泡软就不好吃了。”她推过碗,发梢还沾着露水。我咬下一口油条,脆香混着豆腐脑的嫩滑,突然想起小时候妈妈带我吃早餐的场景。
“辅导班的事,考虑得怎么样?”她用勺子搅着豆腐脑。我低头说:“我这样的人,能教好孩子吗?”话刚出口,就想起那篇《我的老师》的作文。李静没接话,掏出手机播放语音。“张老师,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们折的纸飞机飞到屋顶上了!”是三年级学生小豆包的声音。
我鼻子一酸。原来在孩子们眼里,我不是被人耻笑的失败者。从那天起,我成了公益辅导班的老师。教室是旧居民楼改造的,墙皮脱落,窗户漏风,可二十多个孩子挤在一起,眼睛比同学会上的钻石还亮。
“老师,我的作文能在报纸上发表吗?”扎羊角辫的女孩举着本子。我翻着她写的《我家的小枣树》,字迹稚嫩却满是灵气:“枣子掉在地上,像星星落在草丛里。”我突然想起,自己有多久没认真看过这些纯粹的美好了?
张强也没闲着。他在夜市支起“代写情书”的摊子,花五块钱就能让他把肉麻话写成诗。“张哥,帮我给女神写首藏头诗!”染黄头发的男孩递来二十块。张强挥笔就写:“你是夏夜的风,是冰镇汽水的气泡,是我不敢说出口的心事。”男孩看完直拍大腿:“绝了!比我写的强一百倍!”
我们的生活渐渐有了起色。辅导班孩子的作文陆续在少儿报刊发表,家长们送来自家种的蔬菜;张强的摊子成了夜市一景,甚至有情侣专程来买“恋爱攻略”。可平静日子总被打破——王磊突然加我微信。
“张明,出来喝杯酒?”他的语气带着讨好。我们约在大排档,他穿着普通T恤,肚子却比同学会上更大了。烤串还没上桌,他就开始倒苦水:“虚拟公司的事被投资人发现,现在天天被追债。”他猛灌一口啤酒,“其实那天在同学会上,我一眼就看出你在装。”
我愣住了。他接着说:“大家都在演戏,谁比谁高尚?我羡慕你现在能做喜欢的事。”他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作文纸,“我女儿作文总写不好,能......能请你辅导吗?”我看着纸上歪歪扭扭的“我的爸爸”,其中一段写着:“爸爸总说在开大公司,可他半夜接电话的声音在发抖。”
从那以后,王磊常带着女儿来辅导班。小女孩总往我兜里塞水果糖,说“吃了糖就能写出甜甜的句子”。赵刚也来了,推着煎饼车在校门口叫卖。看见我,他不好意思地挠头:“煎饼加肠,管够!”原来他公司倒闭后,跟着老师傅学了摊煎饼的手艺。
刘芳出现那天,下着小雨。她穿着朴素的风衣,怀里抱着绘本。“我想给孩子们讲故事。”她声音很低,“离婚后才发现,奢侈品填不满空虚的心。”教室里,她念《猜猜我有多爱你》时,孩子们挤在她身边,小手轻轻摸着书页。
我和李静的关系也在悄悄变化。她会在备课时给我泡杯浓茶,我帮她修教室摇晃的桌椅。有天放学,她指着天边的晚霞:“像不像学生作文里写的‘打翻的橘子汽水’?”我心跳漏了一拍,突然发现,比起同学会上的珠光宝气,此刻的平凡更让人心动。
夜市摊位前,张强神秘兮兮掏出个盒子:“送给你的。”我打开,是块印着卡通图案的电子表,和他的一模一样。“咱们可是‘表里如一’的兄弟。”他笑得露出虎牙。我戴上表,指针滴答走着,仿佛在提醒我:真实的生活,从来不需要伪装。
班级群又热闹起来。这次不是炫耀,而是分享生活琐事。赵刚发煎饼摊的照片,配文“老顾客夸我手艺赛过米其林”;刘芳晒出和女儿做的手工;王磊的消息最朴实:“今天辅导女儿写作文,被她嫌弃字太丑”。
我翻着消息,嘴角不自觉上扬。窗外传来孩子们的笑声,辅导班的灯还亮着,有个学生在写新作文,标题是《我的老师和他的电子表》。生活就像打翻的调色盘,曾经追求单一的华丽,如今才懂,五颜六色的真实,才是最动人的风景。
7 重生的生活
日子一天天过去,辅导班的名气越来越大。老旧的居民楼里常常挤满孩子,笑声能传出几条街。墙面被孩子们画上彩虹和太阳,脱落的墙皮反而成了独特的装饰。李静在教室角落种了盆绿萝,藤蔓顺着窗户往上爬,像是要把阳光都拉进屋里。
这天傍晚,王磊匆匆跑来,手里攥着张邀请函。“老同学提议再办聚会,这次在我家!”他笑得憨厚,肚子还是很大,但眼神不再躲闪,“我老婆做的红烧肉一绝,就怕你们吃不够!”我接过邀请函,上面是他女儿用蜡笔写的“欢迎光临”,画着歪歪扭扭的小人手拉手。
聚会那天,我骑着电动车到王磊家小区。门口停着几辆车,有赵刚的煎饼三轮车,车斗里还放着没卖完的面糊;刘芳的特斯拉落了层灰,车顶上贴着女儿画的贴纸。单元楼下,张强正帮几个孩子组装遥控飞机,脖子上挂着电子表晃来晃去。
“张老师!”小豆包们冲过来抱住我。王磊家在二楼,防盗门大敞着,红烧肉的香味混着孩子们的吵闹声飘出来。屋里布置得很温馨,墙上贴满孩子的奖状和画作,茶几上摆着洗好的水果,边角都磕出了包浆。
“快坐快坐!”王磊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脸上沾着面粉,“今天不拼酒,就拼谁吃得多!”赵刚端着煎饼冲进厨房:“我来露一手,煎饼卷红烧肉,保证香迷糊!”刘芳在客厅教几个女孩编手链,她的钻戒不见了,手腕上戴着女儿编的红绳。
饭桌上,没人再提豪车名表。赵刚讲起卖煎饼时遇到的趣事,有次面糊洒了,追着三轮车跑了半条街;刘芳说起离婚后带着女儿摆摊卖旧书,女儿把零花钱都捐给流浪猫;王磊擦着汗说,现在最大的心愿是陪女儿写完作文集。
“还记得第一次同学会吗?”酒过三巡,张强突然开口。屋里安静下来。我摸了摸手腕上的电子表:“那时候觉得,混得不好就没脸见人。”李静给我添了碗汤:“其实大家都在害怕,怕被人看不起,结果把自己活得不像样子。”
王磊举起饮料杯:“敬真实的生活!”玻璃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窗外的夕阳把屋子染成金色,孩子们在阳台上比赛折纸飞机,纸飞机掠过晾衣绳,惊飞了停在上面的麻雀。
饭后,有人提议玩真心话。这次没有刁钻的问题,刘芳说:“我先说,其实我那些奢侈品照片,都是在商场橱窗拍的。”赵刚挠挠头:“我那保时捷是P的,租车行老板都笑话我。”轮到我时,我看向李静:“我最庆幸的,是在最狼狈的时候遇到对的人。”
李静的脸瞬间红了。孩子们起哄着“在一起”,王磊女儿举着手机要拍照。张强突然掏出个小盒子,里面是两块卡通电子表:“我和张明早就‘订婚’了,现在该你们啦!”哄笑声中,李静接过表戴在手上,表盘上的小熊图案对着我眨眼睛。
夜深了,孩子们趴在桌上睡着,口水把作业本都浸湿了。我们几个大人坐在阳台上聊天,远处的高楼灯火通明,像缀在夜空的星星。王磊点起蚊香:“以前总觉得住别墅才叫成功,现在发现,一家人热热闹闹比什么都强。”
散场时,月光把影子拉得很长。赵刚骑着三轮车送顺路的孩子,车上的小喇叭放着儿歌;刘芳和女儿手牵手哼着歌;我和李静推着电动车,她的电子表和我的时不时撞在一起。张强骑着共享单车追上来:“明天夜市,我要推出‘恋爱套餐’,你们可得来捧
场!”
回到家,我翻出第一次同学会穿的假西装。布料已经起球,袖口的红酒渍怎么都洗不掉。我把它塞进垃圾桶,转身看见墙上贴满孩子们送的画,最中间是张合影,每个人都笑得灿烂,没有名牌,没有豪车,只有真诚的笑脸。
手机在这时震动,班级群弹出新消息。是王磊女儿发的作文,标题是《我的爸爸和他的朋友们》:“爸爸说,真正的朋友不会比谁的手表更贵,而是在你摔倒时,愿意和你一起坐在泥地里的人。”我看着文字,眼睛有些发酸。
窗外传来夜市的喧闹声,混着谁家飘来的炒菜香。我打开台灯,开始批改孩子们新交的作文。钢笔尖划过纸面,沙沙的声音像春雨落在树叶上。曾经以为弄丢的尊严和快乐,原来一直藏在最朴实的日子里,等着我弯下腰,轻轻把它们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