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不动?冷面前夫他偷偷心动了精选章节

小说:撩不动?冷面前夫他偷偷心动了作者:瑜棠双栖更新时间:2025-07-07 05:24:51

1 第一章 涅槃归来

手腕上那朵莲花胎记,滚烫得像烙铁。

江见素猛地睁开眼。

繁复到令人窒息的锦帐流苏,沉水香的气息丝丝缕缕缠绕鼻端。不是消毒水的气味,不是ICU冰冷的白墙。身下是触手生温的锦缎,柔软得近乎虚幻。

她僵硬地转动脖颈,雕花拔步床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熟悉又陌生的奢华。

“娘娘?您醒了?”侍女清霜担忧的脸庞凑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您可算醒了!昏睡了一天一夜,可吓死奴婢了。王爷…王爷昨夜守到子时才走的,今早又去上朝了。”

王爷?

这两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江见素的太阳穴。

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裹挟着冰冷、绝望和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气,轰然冲垮了她脆弱的意识堤坝——

婴儿青紫僵硬的小手无力地垂落…

无数支冰冷的箭矢,穿透玄铁重甲,深深钉入那个宽阔温暖的胸膛,温热的血溅了她满脸…

他沉重的身体倒在她身上,用最后一丝力气护住她残破的身躯,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带着破碎的血沫:“阿素…不怕…下辈子…别遇见我了…”

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撕扯,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悔恨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四肢百骸,啃噬着她的灵魂。

是她!都是她这个眼盲心瞎的蠢货!

错把豺狼当良人,亲手将真正爱她如命的萧晏沉,还有他们未出世的孩子,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裴子衍虚伪的温润笑意,苏妙仪隐藏在清高下的阴毒眼神,还有萧晏沉…萧晏沉那总是沉默却无处不在的守护…

他替她拢好被角的手,为她挡开所有风雨时挺拔如松的背影,在她任性时无奈却纵容的叹息…

前世临死前涌入灵魂深处的真相,如同最锋利的刀,反复凌迟着她——

她不是什么占据别人身体的穿越者,她就是江见素!

只是幼时一场离奇的意外,让她的魂魄离体,去那光怪陆离的现代世界走了一遭。带着不属于此间的记忆和手腕上觉醒的空间莲花印记,又懵懵懂懂地“穿”了回来。

那时,她记忆混乱,误以为自己穿进了“书”里,被“剧情”裹挟,深信萧晏沉是未来会冷落她的“反派”,而裴子衍才是她的“良配”。

从来没想过萧晏沉所有的深情,从始至终,给的都是她江见素这个灵魂!是她被猪油蒙了心,没认出他,没认出自己!

被裴子衍的虚伪和苏妙仪的挑拨蒙蔽,一步步走向深渊!

“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濒死小兽般的呜咽从江见素喉咙深处挤出。巨大的痛苦和失而复得的狂喜猛烈碰撞,几乎将她撕裂。

她猛地掀开锦被,赤着脚,如一阵裹挟着风暴的旋风,不顾清霜的惊呼阻拦,跌跌撞撞冲出了这间名为“疏影院”的华丽牢笼!

疏影…疏远…这是他前世在她冷漠疏离时,为她准备的院落。名字都透着冰冷的讽刺!

王府的回廊九曲,雕梁画栋在她眼前模糊成一片晃动的光影。

仆从们惊愕的目光和低呼被她远远抛在身后。只有一个念头在脑海中疯狂燃烧——

找到他!找到萧晏沉!告诉他,她回来了!这次换她来爱他!护他!用她的一切来赎罪!

“砰!”沉重的书房门被她用尽全身力气撞开。

“萧晏沉!”嘶哑的呼唤带着哭腔和不顾一切的决绝,在静谧肃穆的“沉渊阁”内炸响。

书案后,那个无数次出现在她血泪梦境中的身影,正执笔批阅着军报。

玄色蟒袍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挺拔轮廓,侧脸的线条冷硬如刀削斧凿。

骤然被打断,他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墨迹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阴影。

他缓缓抬起头。

时间仿佛凝固。

江见素贪婪地看着他,泪水模糊了视线。

是他!活生生的他!

胸膛没有恐怖的箭孔,眼神没有临死前的眷恋与绝望…

只是,那眼神…

冰冷。

不是寒冬的霜雪,而是万载玄冰深处最沉、最硬的寒髓。

没有温度,没有情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以及一丝…被强行压抑下去的、刻骨的疲惫。

那目光扫过她赤着的、沾满灰尘的双脚,扫过她凌乱不堪的寝衣和披散的头发,最后落在她泪痕狼藉、写满狂喜与哀恸的脸上。

没有一丝波澜。

江见素的心,瞬间沉入冰窟。

“萧晏沉!是我!我回来了!”

她踉跄着向前扑去。

“这次换我宠你!护你!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再也不会犯傻了!再也不会…”

“王妃。”

两个字,平静无波,像冰珠子砸在玉盘上,清脆,冰冷,瞬间冻结了她所有未出口的剖白和誓言。

萧晏沉放下笔,动作沉稳。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沉重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

“病中体弱,不宜吹风。”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目光越过她看向门外闻声赶来的侍卫,“送王妃回疏影院静养。”

他顿了顿,那冰冷的视线终于再次落到她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疏离。

“无事…不必前来。”

2 第二章 破冰之路

“无事…不必前来…”

这六个字,如同六道裹着寒冰的枷锁,狠狠砸在江见素心上,将她汹涌澎湃的岩浆瞬间冻结成绝望的死灰。

侍卫上前,动作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王妃娘娘,请。”

江见素像一尊被抽离了灵魂的泥塑木偶,任由侍卫半扶半架着拖离了书房。

厚重的门扉在她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疏影院,这名字此刻更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她被安置在窗边软榻上,清霜红着眼眶,用温热的帕子小心擦拭她脚底的尘土。

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一颤,更多的记忆碎片翻涌上来。

“子衍哥哥,你说灵泉能救你母亲?好,我这就取给你!”

她毫不犹豫地动用空间,泉水汩汩流出,脸色却因精神力消耗而迅速苍白。裴子衍眼中闪过的不是感激,而是一丝得逞的贪婪。

“王爷…裴公子说,北狄人此次集结不过是虚张声势,这图…可能有问题…”

她拿着裴子衍“无意”泄露给她的、被篡改过的北境布防图,在萧晏沉出征前夕,怯生生地递给他,眼神躲闪。

萧晏沉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探究,有失望,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没有多问,只是接过图,手指在她递图时无意触碰到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带着薄茧的指腹,温度灼人。那是他出征前,留给她最后的温度。

然后便是噩梦般的战场。

她被裴子衍“保护”着,却亲眼看着萧晏沉率领的亲卫因那张假图陷入重围!箭雨如蝗!

她抱着刚刚诞下、气息微弱的孩子,眼睁睁看着他像一座永不倒塌的山岳,为她挡开所有致命的流矢,直至身中数箭,血染重甲…

他倒下的那一刻,用尽最后的力气扑向她,用宽阔的背脊挡住了最后一波箭雨,也护住了她怀中的婴儿…

“阿素…不怕…”鲜血从他口中不断涌出,染红了他的下颌,也染红了她的衣襟。

他的眼神开始涣散,却固执地聚焦在她脸上,带着无尽的眷恋和…释然?

“下辈子…别遇见我了…”他艰难地抬手,似乎想擦去她脸上的泪,指尖却在她脸颊一寸之外颓然落下。

怀中的婴儿发出一声微弱如猫叫的啼哭,随即彻底沉寂。那小小的、青紫的拳头,就那样无力地垂了下去…

“呜…”

江见素猛地捂住嘴,压抑的悲鸣从指缝中溢出,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的小腹平坦,那里曾经孕育过一个鲜活的小生命!

巨大的痛苦和悔恨如同海啸,瞬间将她淹没。她像个迷途的孩子,在绝望的深渊里放声痛哭。

不知哭了多久,眼泪似乎流干了。

江见素缓缓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望向沉渊阁的方向。

疏远?

静养?

无事不必前来?

萧晏沉,你想推开我?你想用这种方式惩罚我?还是…你真的心死了?

不!绝不!

前世你为我付出所有,直至生命尽头都在护我周全!今生,换我来!

冰冷绝望的眼底,渐渐燃起一簇微弱却异常执拗的火焰。

沉渊阁的院墙,被加高了。

原本一丈有余的青砖高墙,短短三日,硬生生又垒砌了三尺,灰扑扑的新砖茬口还露在外面,透着无声的拒绝。

江见素站在听雪轩二楼的窗前,看着那道如同天堑般横亘在她与沉渊阁之间的新墙,嘴角却勾起一抹近乎执拗的弧度。

搬出疏影院?

她偏不!不仅不搬,她还直接搬进了离沉渊阁最近的听雪轩!

推开窗就能望见沉渊阁那扇紧闭的书房窗户。

舔着脸倒贴?

自甘下贱?

只要能靠近他,这些流言蜚语算得了什么!她江见素前世欠他的,何止是尊严?那是命!是血!

第一步,抓住他的胃!清霜说,他昨夜批阅军报又至三更,清晨也只匆匆用了些清粥。这怎么行!

小厨房里很快弥漫起浓郁的香气。

江见素笨拙却无比专注地守着砂锅。上好的老母鸡,配着几味温补的药材,最重要的,是她指尖凝聚的一滴晶莹剔透、散发着微弱清香的灵泉。灵泉融入汤中,香气瞬间变得更加醇厚诱人。

“娘娘,您这是何苦…”

清霜看着自家主子被热气熏红的脸颊和额角的薄汗,心疼不已。

江见素只是专注地看着翻滚的汤花:“他太累了。这个…对他身体好。”

前世他总说她身体弱,变着法子给她搜罗滋补之物,却从不提自己身上的暗伤和疲惫。如今,换她来。

汤熬好了,盛在精致的白瓷盅里。江见素深吸一口气,端着汤盅走向沉渊阁的正门。

不出所料。

“王妃娘娘请留步。”

守在门口的侍卫首领陈锋,抱拳行礼,“王爷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

“本宫亲手熬了汤…”江见素低眸有点低眸试图解释着。

“王爷正在处理紧急军务,无暇用膳。”陈锋公事公办,声音毫无波澜赶着江见素,“娘娘请回。”

江见素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端着汤盅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节泛白,内心忍不住有点失落。

可是这点小困难,相较他前世对她的好,又算得了什么呢。她咬牙鼓起勇气,心里暗暗给自己加油:

正门不通?好!

她端着汤盅,绕到了沉渊阁的后院。

这里相对僻静,院墙虽然加高,但墙角堆着一些修缮时遗留的废弃石料和木料,形成了一处不太明显的“阶梯”。

就是它了!

江见素将汤盅小心放下,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提起繁复的裙摆。

攀爬远比她想象中艰难……

新砌的砖墙粗糙,磨得掌心生疼。

她顾不得仪态,手脚并用,狼狈地向上蹭。眼看就要够到墙头,脚下的一块垫脚石却突然松动!

“啊!”

她惊呼一声,身体瞬间失衡,手中的汤盅脱手飞出,滚烫的汤汁泼洒出来,溅了她一身,大半盅汤都贡献给了墙根下的泥土。她自己也控制不住地向下栽去。

完了!预想中的疼痛并未传来。一只有力的大手稳稳托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则及时抓住了她下坠的手臂。

熟悉的、带着淡淡冷冽松香的气息瞬间将她笼罩。

江见素惊魂未定地抬头,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寒潭之中。

萧晏沉不知何时出现在墙下阴影里,他穿着便于行动的黑色劲装,似乎刚从外面回来。

夕阳的余晖在他冷峻的侧脸上镀了一层暖金,却丝毫化不开他眼底的冰冷和…一丝极力压抑的复杂情绪。

他的目光扫过她沾满草屑和泥污的裙裾,扫过她被汤汁烫红的手背,最后停留在她因惊吓和狼狈而微微泛红、却亮得惊人的眼睛上。

空气凝固。

江见素的心跳如擂鼓。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想说“汤是给你熬的”,可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

萧晏沉薄唇紧抿,下颚线绷紧。

他托着她腰的手掌灼热有力。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手臂肌肉瞬间的紧绷,和他喉结压抑地滚动了一下。

时间仿佛被拉长。

最终,他眼底那丝复杂的波动彻底归于沉寂,只剩下比之前更深的冰冷。他猛地松开手,力道之大让她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他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冰冷的目光投向闻声赶来的陈锋。

“王妃不慎摔倒。”他的声音毫无温度,“扶她回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堵新砌的高墙,冰冷的字眼砸在地上:

“墙…再加高三尺。”

“听说了吗?定北王妃疯了!”

“可不是!为了挽回王爷的心,都去爬墙了!结果摔了个狗啃泥,汤都洒光了!”

“啧啧,真是丢尽了贵女的脸面!定北王何等人物?岂会再看上一个自甘下贱、倒贴无门的弃妇?”

“听说端王殿下都看不过眼,在宫宴上劝她呢,结果被她当众呛了回去,那脸色,啧啧…”

茶楼酒肆,深宅后院,江见素“爬墙献汤”的壮举,如同投进滚油里的冷水,瞬间在京城炸开了锅。

嘲笑、鄙夷、幸灾乐祸…各种不堪入耳的议论甚嚣尘上。

流言蜚语如同淬毒的针,无孔不入。清霜气得直抹眼泪。江见素却显得异常平静。

她坐在听雪轩临窗的绣架前,指尖捻着丝线,神情专注。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她在绣一株墨竹,挺拔孤傲,宁折不弯。就像他。

“娘娘,您别听外面那些混账话…”清霜哽咽着劝道。

江见素放下针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他们说的没错啊,我是在倒贴,是在缠着他。”

她的目光望向沉渊阁的方向,眼神异常坚定,“可那又如何?这是我欠他的。就算全天下的人都笑我,我也认了。”

机会很快来了。一场为北境凯旋将领接风的宫宴。

江见素盛装出席。一袭天水碧的云锦宫装,衬得她肤白胜雪。

她无视周遭投来的或鄙夷、或探究、或怜悯的目光,脊背挺得笔直,独自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如同浊水中一株孤莲。

果然,裴子衍“适时”地端着酒杯,带着他那招牌式的温润假面,翩翩而来。

“见素,”他的声音刻意放得低沉柔和,“几日不见,你怎的又清减了?可是…心中郁结难解?”

他微微倾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定北王他…待你如此凉薄,你又何必苦苦执着?徒惹人笑柄,也伤了自己。不如…随我离开这京城是非之地?我定护你周全,给你一片自在天地。”

他眼中盛满了“深情”和“怜惜”。

若是前世那个被蒙蔽了双眼的江见素,或许真的会被这虚伪的温言软语打动。可现在…

江见素缓缓抬起头,目光清凌凌地看向裴子衍。那眼神里没有感动,没有犹豫,只有一片冰冷的洞悉和毫不掩饰的嘲讽。

她端起面前的酒杯,用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丝竹管弦之声:

“端王殿下慎言。”

裴子衍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江见素放下酒杯,唇边勾起一抹极淡却锋利的弧度,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凛然:

“本宫与定北王,乃圣上钦赐,明媒正娶的夫妻!夫妻之间,纵有龃龉,亦是关起门来的家事!轮不到外人置喙!”

她目光如电,扫过裴子衍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继续道,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殿下与其在此关心本宫的家事,不如多费些心思,管好自己府上那几房争风吃醋、搅得阖府不宁的姬妾!免得家宅不宁,徒惹人笑柄,也…伤了殿下的贤名!您说,是也不是?”

“噗嗤!”周围不知是谁没忍住,笑出了声。

裴子衍脸上的温润彻底碎裂,一阵青一阵白,握着酒杯的手指捏得死紧!

他死死盯着江见素,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和狠戾。这个女人…怎么变得如此牙尖嘴利,如此…陌生!

周围的议论声瞬间变了风向。裴子衍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他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风度,几乎是咬着牙:“王妃…教训的是。”

说罢,拂袖转身。

江见素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她眼角的余光,状似无意地扫向宴席的主位方向。

隔着觥筹交错的人影,她看到那个玄色蟒袍的冷峻身影,不知何时也抬起了眼,深邃的目光正越过重重人影,落在她的身上。

那眼神依旧深沉难测,但江见素却敏锐地捕捉到,那古井深处,似乎有一丝极细微的波澜,一闪而逝。

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小石子。

3 第三章 疫区同舟

沉渊阁内。

烛火摇曳。

“王爷,”暗卫首领影七垂手肃立,“王妃今日在宫宴上…当众驳斥了端王,言语颇为…犀利。端王颜面尽失。”

萧晏沉手中把玩着一枚粗糙的泥娃娃。

那娃娃五官模糊,捏得歪歪扭扭,显然是孩童的手笔,身上还带着几道细微的裂痕,被小心地用金漆描补过。

他摩挲着泥娃娃粗糙的表面,动作很轻。

“她…还说了什么?”他的声音低沉。

“王妃说…‘本宫与王爷夫妻一体,轮不到外人置喙’。”影七如实复述。

萧晏沉摩挲泥娃娃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烛火在他深黑的瞳孔中跳动了一下。

夫妻一体…

他沉默良久,目光落在书案一角。那里,放着一个空了的白瓷碗。

昨夜,照例是听雪轩送来的热牛乳。不同的是,碗底压着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只有四个娟秀却略显急促的字:“早些安歇”。

纸条被他收了起来,碗却留下了。

他挥了挥手。

影七悄无声息地退下。

书房里恢复了寂静。

萧晏沉的目光再次落回手中的泥娃娃上。

这是很多很多年前,那个总爱追在他身后喊“晏沉哥哥”的小丫头,在他生辰那天,用花园里挖来的泥巴,笨手笨脚捏给他的“礼物”。

他当时板着脸训斥她玩物丧志,却在她委屈地瘪着嘴跑开后,小心翼翼地将这“丑东西”藏进了怀里,一藏,就是这么多年。

他闭上眼,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宫宴上,她挺直脊背,目光清亮如星,舌战裴子衍的模样。

那锋芒毕露的锐气,那维护他的凛然…与记忆中那个总是怯懦、易受蛊惑的身影,判若两人。

还有…

那日她翻墙摔下时,那双沾着草屑泥污、却亮得惊人的眼睛。

里面燃烧的,不是算计,不是讨好,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孤注一掷的执拗。

为什么?

萧晏沉的心湖,第一次被投下了真正的石子,荡开了无法忽视的涟漪。

晨光熹微,薄雾笼罩定北王府后花园。

江见素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素色劲装,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早早地等在了通往演武场的必经小径——揽月径的尽头。这里是萧晏沉每日雷打不动晨练的路线。

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来了!

江见素深吸一口气。那道熟悉的高大身影很快出现在小径的另一端。玄色劲装勾勒出他精悍的体魄。他目不斜视,步伐稳健。

“王爷,早啊!”江见素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声音清脆地打招呼。

萧晏沉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从她面前走了过去。带起的微风,拂动了她的鬓发。

江见素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又重新扬起。

她提起裙摆,小跑着跟了上去,与他保持着三步左右的距离。

“今天天气真不错,雾散了,太阳快出来了呢!”她自顾自地说着,“王爷你看,那边湖心亭旁的几株红梅,好像又开了几朵新的?这都开春了,梅花还这么精神…”

萧晏沉步伐沉稳,气息均匀,仿佛身边跟着的只是一缕空气。

“啊,对了!”江见素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王爷,我听说了一个特别有意思的笑话,讲给你听啊?”

她清了清嗓子,开始讲一个从现代记忆里搜刮来的冷笑话。讲得磕磕绊绊。

“…然后那个程序员就说:‘不是bug,那是feature!’哈哈哈…”

她自己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偷眼去看前面的人。

萧晏沉的后背依旧挺直如松。

好吧…

果然很冷。

一丝挫败感涌上心头,但很快被她压下去。她继续跟着,绞尽脑汁地找着话题,声音渐渐低下去,变成了小声的碎碎念。

萧晏沉始终没有回头,没有回应。

直到演武场的大门近在眼前。

“王爷,您练功…注意别太累了…”江见素停住脚步,对着他的背影喊道。

萧晏沉推门的动作似乎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厚重的木门在他身后关上。

江见素站在原地,看着紧闭的演武场大门,清晨的凉意似乎顺着脚底爬上来。

她轻轻搓了搓有些冻僵的手指,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没关系,来日方长。

至少,他没有直接让侍卫把她轰走。

夜晚,沉渊阁的灯火依旧亮着。

江见素看着清霜端着那个熟悉的、盛着热牛乳的白瓷碗走向沉渊阁。这一次,她没有在碗底压纸条。

“娘娘,万一王爷还是不收…”清霜有些担忧。

“送去便是。”江见素语气平静。

时间一点点过去。

清霜回来了,手里端着托盘。

托盘上,是那个空了的白瓷碗。

碗空了!

江见素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迸发出巨大的惊喜!他喝了!

一丝暖流缓缓注入她冰封的心田。

她拿起那空碗,碗壁上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温度。她将碗紧紧贴在脸颊上,感受着那微弱的暖意,眼眶微微发热。

沉渊阁的书房内,萧晏沉看着书案上那卷被笨拙地整理过、还夹歪了标签的账册,又看了看那空了的白瓷碗。

他伸出手指,轻轻拂过碗沿,深邃的眼眸中,冰封的湖面下,暗流涌动得更加剧烈。

然而,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涌动。

京郊三县,一夜之间爆发“时疫”!

染病者起初只是低热、乏力,很快便转为高烧不退、咳喘带血,短短数日,已有数十人暴毙,尸体呈现出诡异的青黑色!恐慌如同瘟疫本身,迅速蔓延开来。

朝堂之上,气氛凝重。

“陛下!”裴子衍率先出列,一脸沉痛忧国,“京畿乃天子脚下,时疫肆虐,民心动荡,刻不容缓!儿臣请命,主持防疫赈灾事宜!定当竭尽全力,隔离病患,安抚流民,调配药石,扑灭此疫,还京畿安宁!”

他言辞恳切,姿态放得极低。不少官员纷纷点头。

萧晏沉立于武将班列之首,冷眼旁观。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御前太监呈上的那份语焉不详的疫病奏报。这不正常!爆发得太快,太集中,症状也过于猛烈诡异,更像是…人为!

“陛下!”萧晏沉沉稳的声音打破了裴子衍营造的悲情氛围,

“臣以为,此疫爆发蹊跷,症状诡异,恐非寻常天灾。当务之急,需立即封锁疫区,严禁内外流通,同时派遣得力干员深入疫区,查明源头、病征及传播途径,方可有针对性地制定对策!若贸然开仓放粮、聚集流民,恐适得其反,酿成更大祸患!”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朝堂上瞬间安静下来。

“查?”裴子衍眉头紧蹙,“定北王此言差矣!疫病如火,瞬息万变!当以救治隔离为先!深入疫区查探?且不说耗时费力,万一查探之人染病,岂非白白折损人手?延误时机,谁来担待?定北王久在边关,怕是…不懂这民生疾苦吧?”

龙椅上的皇帝眉头紧锁。

萧晏沉面沉似水,无视裴子衍的攻讦:“陛下!疫病可怖,然盲目施救,如同饮鸩止渴!臣愿亲赴疫区查探!若查无所获,延误之责,臣一力承担!”

“臣附议!”几个素来耿直的武将和御史也站了出来。

皇帝看着萧晏沉坚毅的眼神,终于下了决断:“准奏!定北王萧晏沉,即刻领京畿卫戍一部,封锁疫区,查探疫情源头!端王裴子衍,统筹调度太医院及户部粮草药物,准备后续救治!务必要快!”

“儿臣(臣)领旨!”两人同时躬身。

裴子衍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阴冷寒光。

消息传回定北王府时,江见素正在小厨房里,笨拙地尝试用灵泉水和普通药材制作一种驱寒的药茶。

“娘娘!不好了!”清霜脸色煞白地冲进来,“京郊爆发了时疫!王爷…王爷他主动请缨,去疫区查探了!已经出城了!”

“哐当!”江见素手中的药匙掉在地上,摔成两截。

疫区?!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前世血淋淋的战场画面与“疫区”的恐怖传说交织重叠!

那箭雨如蝗,他浑身浴血倒下的身影…那婴儿青紫的小手…

不!绝不能再重蹈覆辙!他不能去!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但仅仅是一瞬,那深入骨髓的恐惧便被一种更为强烈的、近乎疯狂的执念所取代!

她要去!她必须去!灵泉或许能帮上忙!

“备马!不!备车!”江见素猛地站起身,声音斩钉截铁,“立刻!马上!我要出城!”

“娘娘!不可啊!”清霜和闻讯赶来的管家都吓坏了,“那是疫区!九死一生!您千金之躯怎能涉险?王爷知道了…”

“闭嘴!”江见素厉声打断,眼神凌厉如刀,“准备最快的马车!还有,把我库房里所有能用的药材,尤其是清热解毒的,全部装车!立刻!违令者,家法处置!”

她的气势太过骇人。

管家和清霜不敢再劝,慌忙下去准备。

江见素冲回内室,以最快的速度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深青色男装。

她打开空间,意念疯狂催动。

空间内,原本雾气氤氲的灵泉池水正剧烈地翻腾着,水位似乎都下降了一丝。她咬紧牙关,将精神力催动到极致!

泉水被无形的力量引导,疯狂注入她早已准备好的十几个大陶罐中!

同时,她将库房送来的大量普通药材也一股脑地塞进空间那块小小的土地上,不顾精神力的飞速消耗,强行催动其加速吸收灵泉气息!

做完这一切,她脸色已苍白如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太阳穴针扎似的疼。这是精神力透支的征兆。

一个时辰后,一辆装载着十几个大陶罐和几大箱药材、外表毫不起眼的青布马车,混在运送物资的队伍里,悄无声息地驶出了京城。

马车内,江见素靠在颠簸的车壁上,闭着眼,强忍着眩晕和恶心。

萧晏沉,等我!

京郊,疫区。

触目所及,一片愁云惨雾。

临时用草席和破布搭起的棚子歪歪扭扭地挤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恶臭和令人绝望的死气。

压抑的呻吟、痛苦的咳嗽、孩童虚弱的啼哭,交织成一首地狱的挽歌。

萧晏沉一身玄色劲装,脸上蒙着厚厚的浸过药汁的面巾。

他正蹲在一个低矮的草棚前,亲自扶着一个咳得撕心裂肺的枯槁老妪,小心翼翼地将一碗浑浊的药汤喂到她干裂的唇边。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耐心和沉稳。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江见素从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里跳了下来!虽然穿着粗糙的男装,束着头发,脸上也蒙着布巾,但那纤细的身形,那双即使在绝望之地也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睛…

江见素?!

萧晏沉霍然起身,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愕和…

一丝汹涌的怒火!

她怎么敢?!

她怎么能来这里?!

江见素跳下马车,目光焦急地在混乱的人群中搜寻。

当她的视线终于锁定在那个高大挺拔、玄色劲装的身影上时,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又骤然松开!

是他!他还好好的!

巨大的庆幸瞬间冲垮了长途颠簸的疲惫和精神透支的眩晕。

她甚至顾不上周围投来的惊疑目光,跌跌撞撞地朝着那个方向奔了过去。

“站住!”一个兵士厉声呵斥。

江见素却像没听见。

萧晏沉也大步向她走来,步伐急促。

两人在弥漫着恶臭与绝望的空气里,终于面对面站定。

“你…”萧晏沉的声音透过面巾,低沉得可怕,带着极力压制的风暴,“胡闹!”他从未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对她说过话。

江见素却仰着脸,毫不退缩地迎上他燃烧着怒火的深邃眼眸。

她甚至能看到他眼底深处那被强行压抑的、浓得化不开的担忧。

她没有解释,没有道歉,只是飞快地从怀中掏出两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不由分说地塞进他手里。

一包是散发着微弱清香的药丸,另一包是浸透了药汁的厚布巾。

“我信你。”她的声音因为布巾的阻隔有些发闷,却异常清晰,

“这个…或许有用。药丸,每日早晚各一丸,分发下去,或许能…强身,抗邪。布巾…比普通的厚些,浸过药水,或许能…多挡些秽气。”她含糊地暗示灵泉的效果。

塞完东西,她甚至没有再多看他一眼,猛地转身,对着那些还在发愣的押运小吏和医官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把车上的陶罐和药材卸下来!东边空地!快!”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挥力。

她自己也毫不犹豫地跑向最近的一个草棚,那里躺着一个气息微弱的孩子。

萧晏沉握着手中尚带着她体温的油纸包,看着那个纤细的身影毫不犹豫地冲入最污秽、最危险的病患之中,动作笨拙却无比坚定地扶起一个呕吐的妇人…

他眼底的怒火,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炭火,嗤的一声,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汹涌、更加复杂的情绪!

那层坚冰,在这一刻,发出了清晰而巨大的碎裂声!

接下来的日子,是炼狱,也是奇迹初显之地。

封锁令严格执行,萧晏沉以铁腕手段划分出隔离区、治疗区和相对安全的安置区。他如同定海神针,坐镇中枢。

而江见素,则成了疫区里一道极其特殊又令人无法忽视的风景线。

她穿着最普通的粗布衣服,脸上蒙着厚厚的药巾,穿梭在弥漫着死亡气息的草棚之间。

分发药丸,喂水喂药,清理污秽…她做着最脏最累最危险的活计。

起初,她的动作生疏笨拙,恶臭让她几次冲到角落干呕。

但没人嘲笑她。

因为所有人都看到了她的眼神。

那眼神里没有嫌弃,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和韧性。

她总是会默默地把萧晏沉分发给核心人员的那一小包“特效药丸”,偷偷省下自己的那份,碾碎了混进给重病孩童的药汤里。

她会在深夜里,强忍着精神力透支的剧痛,偷偷将空间里那几株吸收了灵泉气息、叶片变得格外翠绿的金银花摘下,混入大锅的汤药中。

奇迹,悄然发生。

那些服用了她分发药丸的兵士和医官,染病的几率大大降低。

那些被她额外“关照”的重症孩童,在连续服用了几日掺了“翠叶金银花”的药汤后,高烧竟奇迹般地开始退去,咳喘也减轻了许多!

“小神仙…是菩萨派来的小神仙救了我家狗娃啊!”一个枯槁的妇人抱着退烧后沉沉睡去的儿子,对着江见素的方向,涕泪横流地磕头。微弱的希望在绝望的疫区里悄然流传。

萧晏沉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看到她苍白着脸,却固执地不肯休息;

看到她明明自己摇摇欲坠,却把最后半碗清粥喂给了一个孤儿;

看到她深夜里独自坐在熄灭的火堆旁,抱着膝盖,身体因为寒冷和精神透支而微微发抖…

每当这时,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冰封的湖面便如同被投入了滚烫的烙铁,剧烈地沸腾、融化。

一种前所未有的、尖锐的疼痛和汹涌的暖流交织着,狠狠撞击着他的心脏。

他默许了她笨拙地帮他整理文书。

他会在深夜巡视时,“恰好”路过她休息的简陋帐篷,将一件厚重的、还带着他体温的披风,沉默地盖在她身上。

甚至有一次,他看到她费力地提着一桶沉重的药水。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大步走过去,一言不发地从她手中接过木桶,轻松地提走。

江见素站在原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弥漫的药雾中,心脏跳得飞快,脸颊在布巾下悄然发烫。那被强行压抑的狂喜,几乎要从胸腔里炸开!

她知道,那层坚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

在两人这种无声却默契的配合下,疫情终于被初步控制住了。

新增病患锐减,重症者也陆续有了好转迹象。

源头也被萧晏沉敏锐地锁定——是距离疫区中心三里外一处被废弃的、污染严重的水井!井壁被人为投掷了大量腐烂的动物尸体和不知名的毒草!

拔营回京那日,久违的阳光穿透阴云。

幸存者们的眼中,已经重新燃起了对生的渴望。他们自发地跪在道路两旁,朝着定北王的车驾和那位默默无闻的“青衣小神仙”离开的方向,叩首送行。

4 第四章 岁岁平安

宽敞的马车内,气氛却有些凝滞。

连日的疲惫和高度紧绷后的骤然放松,让江见素几乎虚脱。

她裹着萧晏沉那件厚实的玄色披风,蜷缩在柔软的锦垫上,意识在清醒与昏沉间漂浮。车厢里弥漫着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冷冽的松香气息。

萧晏沉坐在她对面,闭目养神。

他依旧坐得笔直,但眉宇间也难掩深深的倦色。只是那双眼睛,在偶尔睁开看向对面蜷缩的身影时,深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

车轮辘辘,单调而催眠。

江见素迷迷糊糊地,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绝望的战场。

箭矢破空的尖啸,婴儿微弱的啼哭,还有…那个用宽阔背脊为她挡下所有致命攻击、轰然倒下的身影…

“晏沉…”她无意识地呢喃出声,声音细若蚊蝇,带着浓浓的哭腔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别死…别死…”

“岁岁…”紧接着,另一个更轻、更模糊,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他耳边的字眼,从她唇齿间溢出,“…我的岁岁…”

轰——!

萧晏沉只觉得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岁岁?!

这个乳名!

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是她前世怀胎七月时,依偎在他怀里,抚摸着小腹,带着无限憧憬和温柔说:

“晏沉,我们叫他‘岁岁’好不好?岁岁平安,岁岁常相见…”

这个刻骨铭心的名字,伴随着她临盆前夜的绝望哭喊,伴随着那具冰冷僵硬的、青紫色的小小身体…是他心底最深处、永远无法愈合的、血淋淋的伤疤!

她怎么会知道?!

难道…难道她口中那句“我回来了”…

竟然…竟然是真的?!

巨大的震惊、难以置信的狂喜、深入骨髓的剧痛、以及一种灭顶的恐惧…

无数种极端情绪如同狂暴的龙卷风,瞬间将萧晏沉彻底吞噬!

他死死地盯着对面那张在睡梦中依旧蹙着眉头、布满泪痕的苍白小脸!

他猛地俯身,双手如同铁钳般紧紧扣住了江见素纤弱的肩膀!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江见素!”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破碎的血腥气和滔天的惊涛骇浪,“你到底是谁?!你还记得什么?!”

肩膀传来一阵剧痛!

江见素猛地从混沌的梦境中惊醒,映入眼帘的,是萧晏沉那双近在咫尺、布满血丝的眼睛。

那里面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惊涛骇浪!

“江见素!”他的声音嘶哑破碎,“你到底是谁?!你还记得什么?!”他手上的力道大得惊人。

巨大的痛楚让她瞬间清醒,也让她清晰地看到了他眼底那片被强行压抑了太久、此刻终于轰然爆发的血海深渊!

岁岁…她刚才在梦里喊了岁岁!

悔恨、狂喜、心疼…无数情绪瞬间冲垮了江见素的理智。

泪水汹涌而出!

“我记得!”

她仰着脸,泪水滚烫地滑落,声音带着不顾一切的哭腔和决绝,

“我记得我辜负了你!辜负了你的信任!辜负了你的命!我记得是我亲手害死了我们的孩子!是我害得你身中数箭,万箭穿心!我记得你倒在我身上,用最后一点力气护着我,血…全是血!我记得你说…‘阿素不怕…下辈子…别遇见我了…’”

她每说一句,萧晏沉扣在她肩上的手就颤抖一分,眼中的血色就浓重一分!

“可萧晏沉!”

江见素猛地反手抓住他紧箍着自己肩膀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他的皮肉,声音拔高,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我不要下辈子!我就要这辈子!我回来了!是完完整整的我!那个眼盲心瞎、被猪油蒙了心、错把豺狼当良人的江见素,已经死在前世的战场上了!死在你和孩子冰冷的尸体旁边了!”

巨大的情感冲击如同海啸!

萧晏沉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踉跄着松开了手,向后倒退一步,背脊重重撞在马车的车壁上!

他背对着她,宽阔的肩膀剧烈地起伏着,压抑的喘息在寂静的车厢内清晰可闻,如同濒死的困兽。

那背影透出的绝望和剧痛,比任何怒吼都更让江见素心如刀绞。

不知过了多久。萧晏沉缓缓转过身。

他眼底翻涌的血色尚未完全褪去,但那种灭顶的惊涛骇浪似乎被强行按捺了下去,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沉重的疲惫和…

一种近乎死寂的审视。

他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复杂得如同深渊。

然后,他移开了目光,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闭上了眼睛。

只是那紧握成拳、指节发白的手,和微微颤抖的睫毛,泄露了他内心远未平息的惊涛骇浪。

马车驶入定北王府。

王府暂时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但江见素知道,裴子衍这条毒蛇,绝不会甘心就此伏诛!

几天后,太后寿宴如期而至。

慈宁宫内张灯结彩,一派歌舞升平。

江见素坐在萧晏沉身侧稍后的位置,看似平静,实则全身的神经都紧绷着,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视着全场,尤其是裴子衍那些安插在宫中的暗桩——苏妙仪的位置!

苏妙仪今日格外低调。

但江见素敏锐地注意到,她低垂的眼睫下,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针,时不时地扫过萧晏沉面前的酒杯!

来了!

就在气氛最热烈之时——

变故陡生!殿外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和兵刃碰撞的锐响!十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冲破殿门,直扑御座方向!他们身着北狄武士的服饰,手中弯刀闪烁着森冷的寒光!

“护驾!有刺客!”

大殿瞬间乱作一团!

羽林卫和殿内侍卫反应极快,立刻涌上,与刺客缠斗在一起!但这些刺客显然都是死士,身手矫健,悍不畏死!

萧晏沉在刺客出现的瞬间,眼中寒光爆射!

他猛地起身,毫不犹豫地将身前的桌案一脚踹飞,瞬间清空了一片区域!

他如同一头出闸的猛虎,瞬间挡在了御座之前!腰间佩剑早已出鞘,剑光如匹练,精准地格开刺向皇帝和太后的刀锋!

“陛下、太后莫慌!”他沉冷的声音带着镇定力量。

刀光剑影!萧晏沉一人一剑,竟硬生生挡住了数名刺客的疯狂扑杀!玄色蟒袍在混乱中翻飞!

江见素的心揪成一团,目光死死追随着那道浴血奋战的身影,同时眼角的余光如同鹰隼般锁定了角落里的苏妙仪!

就在萧晏沉一剑劈飞一名刺客,侧身格挡另一人偷袭的瞬间!

江见素看到了!隐在混乱人群后方的裴子衍!

他不知何时已悄然移动到一根巨大的蟠龙金柱之后,手中赫然握着一把制作精巧的短弩!弩箭的箭头在烛火下泛着幽蓝的、令人心悸的寒芒——见血封喉的剧毒!

他的眼神阴鸷疯狂,死死锁定在萧晏沉因格挡而短暂露出的后背空门!

就是现在!

“萧晏沉!小心背后!”江见素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声!

同时,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不顾一切地朝着那个方向扑了过去!

她的声音被淹没在厮杀和尖叫的声浪中。

裴子衍嘴角勾起一抹狰狞的弧度,手指狠狠扣下了扳机!

“嘣——!”一声机括轻响!

一支通体漆黑、只有三寸长短的淬毒弩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悄无声息地、精准无比地射向萧晏沉的后心!

萧晏沉正被两名悍不畏死的刺客缠住,听到江见素嘶喊的瞬间,心头警兆骤升!他猛地拧身回防!

但,晚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纤细的身影,带着决绝的、不顾一切的气势,硬生生地插入了那道致命的轨迹!

“噗嗤——!”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江见素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冰冷的力量狠狠撞在自己的左肩胛下方!

剧烈的疼痛瞬间炸开!紧接着,一股阴寒刺骨、带着强烈麻痹感的剧毒,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顺着伤口疯狂地钻入她的血脉!

她眼前猛地一黑,身体被那巨大的冲击力带得向前踉跄,重重撞在萧晏沉坚硬的后背上。

温热的、带着淡淡松香的气息包裹了她。

萧晏沉猛地回头!

映入他眼帘的,是江见素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是她左肩胛处那支兀自颤动、泛着幽蓝寒芒的短小弩箭!

是她看向他时,那双依旧亮得惊人、却迅速被痛苦和灰败吞噬的眼睛!

“阿素——!!!”

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撕心裂肺的咆哮,瞬间盖过了大殿内所有的厮杀和尖叫!那是萧晏沉从未有过的、彻底失控的嘶吼!

他反手一把将软倒下去的江见素紧紧抱在怀里!另一只手的长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恐怖杀气,瞬间将面前两名刺客绞成了漫天血雨!

“裴!子!衍!”萧晏沉双目赤红,如同地狱修罗,目光死死锁定金柱后那张因震惊和失算而扭曲的脸!

“给本王拿下!生死不论!”

慈宁宫的血腥混乱终于落幕。

刺客死士或被当场格杀,或被生擒随即咬碎毒囊自尽。

裴子衍被暴怒的羽林卫一拥而上,死死按倒在地!苏妙仪也被揪出。

但所有的胜利,在萧晏沉眼中都失去了意义。

他抱着怀中气息微弱、身体迅速冰冷下去的江见素,冲向了离宫最近的定北王府别院!

最好的太医被火速召来。

当看到那支泛着幽蓝寒芒的弩箭时,所有太医的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

“王爷…”为首的院判声音发颤,

“此毒…此毒霸道无比!箭伤虽未及要害,但此毒已随血脉侵入脏腑…恐怕…王妃娘娘…撑不过三日了…”

三日…

这两个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萧晏沉猛地闭上眼睛,高大的身躯晃了晃。

他挥退了所有太医,也挥退了所有侍从。

偌大的寝殿内,只剩下他和床上气息奄奄的她。

他坐在床边,将她的手紧紧贴在自己冰冷的脸上,一遍遍地唤着她的名字:

“阿素…阿素…醒醒…看看我…”

滚烫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汹涌而出。

“别睡…求你…别睡…”他像个无助的孩子,

“我错了…我不该推开你…不该冷着你…阿素…你睁开眼…骂我…打我…怎样都好…别丢下我…”

“岁岁…我们的岁岁…还在等你…”他将脸深深埋进她冰凉的手心,“你说过…要亲自守着玉佩…守着我的…你不能食言…”

时间一点点流逝。江见素的体温越来越低,气息也越来越微弱。

第三日的深夜。

寝殿内烛火摇曳。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江见素长长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又一下。

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视线模糊了许久,才勉强聚焦。映入眼帘的,是萧晏沉那张布满泪痕、憔悴不堪的脸。

心脏猛地一抽。

“晏…沉…”她的声音细若游丝。

“阿素!”萧晏沉如同被电击般猛地抬头,巨大的狂喜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疲惫!

“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太医!快传太医!”

“不…不要…”

江见素艰难地摇头,用尽全身力气反握住他的手,“让他们…都退下…你…你留下…我有话…跟你说…”

萧晏沉看着她眼中那抹奇异的亮光,心头猛地一沉!但他不敢违逆,立刻嘶声下令:“所有人!退下!没有本王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寝殿百步之内!”

沉重的殿门被关上。

“晏沉…”江见素看着他,苍白的脸上竟挤出一丝极淡的笑意,声音微弱却清晰,“我…时间…不多了…”

“不!不会的!”萧晏沉的心瞬间被撕裂,“我不许!太医一定有办法!”

江见素费力地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他布满泪痕的脸颊:

“听我说…我的空间…灵泉本源…能解百毒…救你…救你中的‘七日魂’…”

她之前就察觉到了他身上的慢性剧毒。

“什么七日魂?阿素你在说什么?”萧晏沉茫然又心痛。

“别管…”江见素的目光移向枕边。那里,放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拿起…匕首…”

萧晏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头猛地一缩!

“不!阿素!你想做什么?!”

“拿…起…它!”江见素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最后的气力!眼神中的疯狂和执拗让萧晏沉心脏骤停!

他颤抖着,拿起了那把冰冷的匕首。

江见素看着他,眼中带着无限的眷恋和一种近乎解脱的决然。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抬起自己那只被萧晏沉握着的手腕!

“划开…我的手腕…”她盯着他,一字一顿,声音带着泣血的哀求,

“快!晏沉…喝下去…我的血…能救你…求你…活下去…这次…换你…甩不掉我了…”

轰——!

萧晏沉只觉得脑海中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

“不——!!!”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死死攥着匕首!

“喝啊——!”江见素用尽最后的生命发出嘶喊,眼神中的光芒开始迅速黯淡下去!

看着她眼中那最后一点即将消失的生机…

巨大的痛苦和一种无法言喻的、撕心裂肺的恐惧彻底击垮了萧晏沉!

“啊——!!!”他发出一声如同野兽般的悲鸣,眼中最后一丝理智彻底崩断!

在江见素执拗到疯狂的目光逼视下,他颤抖着,绝望地、痛苦地,将锋利的匕首刃口,狠狠压向了她纤细白皙的手腕!

5 第五章 灵泉换命

锋刃割破肌肤!

鲜血瞬间涌出!

奇异的是,那涌出的鲜血并非纯粹的殷红,而是带着一种淡淡的、几乎肉眼可见的、如同晨曦微光般的金色光晕!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冽纯净却又蕴含着磅礴生机的馨香,瞬间弥漫了整个寝殿!

“喝…快…”江见素的气息已经微弱到了极致。

萧晏沉心如刀绞,泪如雨下。

在她哀求的目光下,他颤抖着俯下身,滚烫的唇,带着无尽的绝望和不顾一切的疯狂,紧紧贴上了她手腕上那道狰狞的伤口!

蕴含着空间本源之力的灼热血液,带着奇异的馨香和磅礴的生命气息,涌入萧晏沉的口中。

当萧晏沉的唇贴上那道伤口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感官!

蕴含着江见素生命本源的空间之力,如同最霸道的君王,瞬间冲入他的四肢百骸,与他体内潜伏多时的“七日魂”剧毒轰然相撞!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嘶吼从萧晏沉喉咙深处迸出!

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冰火两重天的极致痛苦让他几乎要当场晕厥!

就在这非人的痛苦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的瞬间!

一股坚韧而温柔的意志,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牢牢地护住了他最后一丝清明!是江见素残存的、执拗的意志!

不能放弃!晏沉!活下去!

这无声的呐喊,如同惊雷,在他濒临破碎的意识深处炸响!

萧晏沉猛地睁大赤红的双眼!眼底爆发出不顾一切的疯狂!

他死死咬着牙,任由那毁灭与新生的力量在体内疯狂冲撞!

他不再抗拒,反而如同濒死的旅人拥抱甘泉,疯狂地汲取着!

更多的、带着金色光晕的血液涌入他的口中。剧痛依旧,但一种奇异的共鸣感开始滋生。

恍惚间,萧晏沉仿佛“看”到了…

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奇异世界…

手腕上莲花胎记初次绽放光芒时的迷茫…

裴子衍花言巧语骗走玉佩和灵泉…

战场上,他身中数箭轰然倒下时,她抱着孩子冰冷尸身发出的撕心裂肺的绝望恸哭…

那是属于江见素灵魂最深处的记忆碎片!所有的谜团,在这一刻彻底解开!

“阿素…”他含着她手腕的伤口,滚烫的泪水混合着带着金芒的血液,“我的…傻阿素…”

随着本源血液的不断涌入,萧晏沉体内的“七日魂”剧毒,终于在这霸道而精纯的空间本源之力面前,如同冰雪遇到骄阳,被迅速地净化、驱散、消融!

当最后一丝阴寒的毒素被彻底逼出体外时,那股肆虐的剧痛骤然退去!

一股前所未有的、磅礴的生机和温暖的力量,如同新生的朝阳,瞬间充盈了他的四肢百骸!

而江见素手腕上涌出的鲜血,那金色的光晕也终于开始变得黯淡、稀薄。

她的脸色白得透明,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

当晨曦的第一缕微光穿透窗棂时。萧晏沉体内的剧痛彻底消失。

他口中的血液也停止了流淌。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怀中的江见素。

她的眼睛依旧闭着,身体冰冷,气息微弱。

“阿素?”他颤抖着唤她。没有回应。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刚刚复苏的心脏!

“阿素!醒醒!阿素!”他慌乱地拍着她的脸颊。

就在他几乎要再次陷入绝望深渊之时。

江见素那如同蝶翼般的长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又一下。

她极其缓慢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眼神依旧虚弱,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但当她看清眼前那张布满泪痕、写满了失而复得狂喜的憔悴俊脸时,一丝微弱却真实的笑意,在她唇角缓缓漾开。

“…吵…死了…”她的声音细若游丝,却如同天籁。

萧晏沉猛地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

“疯子…你这个疯子…傻子…”

他哽咽着,语无伦次地骂着,声音里却充满了后怕和失而复得的巨大狂喜。

江见素虚弱地抬起手,轻轻回抱住他精壮的腰身,将脸深深埋进他带着冷冽松香和血腥气的胸膛。

“…嗯…你的…疯傻子…”

她闭上眼,一滴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嘴角的笑意更深,

“…回来了…这次…赖定你了…”

6 第六章 岁岁常相见

尘埃落定。

裴子衍通敌构陷、谋害亲王王妃、私藏龙袍、豢养死士刺杀帝后…桩桩件件,铁证如山。

皇帝震怒,最终下旨:削去裴子衍一切爵位封号,贬为庶人,圈禁宗人府最深处冷院,非死不得出。苏妙仪判凌迟处死。

定北王府的危机彻底解除。

王府内,听雪轩。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下一室暖融。

江见素靠在柔软的引枕上,身上盖着轻暖的锦被。

她的脸色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但那双眼睛,却清澈明亮,焕发着新生的光彩。

空间内的灵泉几近干涸,只剩下泉眼处一丝极其微弱的细流。

那枚莲花玉佩被她贴身戴着,玉佩的背面,悄然多了一道与萧晏沉气息隐隐相连的、极其细微的金色纹路。

萧晏沉端着一碗温度刚好的药膳粥,坐在床边。

他动作有些笨拙,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送到她唇边。

冷峻的眉眼间,是化不开的温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自己来…”江见素有些不习惯。

“别动。”萧晏沉的声音低沉,“太医说了,你需要静养。”

看着他固执的眼神,江见素心中一暖,乖乖张开了嘴。

“甜吗?”萧晏沉问,目光专注。

江见素看着他眼底那浓得化不开的情意,心尖软得一塌糊涂。

她故意皱了皱鼻子:“苦死了。”

萧晏沉眉头立刻蹙起:“那…我让人去换?或者加点糖…”

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江见素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骗你的!你喂的…毒药都甜。”

萧晏沉一愣,随即耳根泛红。

他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脸,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但眼底的笑意却再也藏不住。他放下碗,轻轻握住她放在锦被外的手,十指紧扣。

“以后…不准再做那种傻事。”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心有余悸的后怕。

“哪种?”江见素明知故问,歪着头看他,“爬墙?还是…割手腕?”

萧晏沉的手猛地收紧,眼中瞬间掠过一丝痛色:“都不准!”他俯身,额头轻轻抵上她的,“你的命…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拿走,包括你自己。”

霸道的话语,却让江见素心底涌起无边的暖意。

她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他带着青色胡茬的脸颊。

“好。”她轻声应允,“我的命是你的。你的命…也是我的。我们…扯平了。”

阳光静静流淌,将相拥的两人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一年后。

定北王府,产房。

压抑的痛呼、稳婆焦急的指挥声…

产房外,萧晏沉如同一尊石雕,直挺挺地立在紧闭的门外。

他紧握着拳,指节捏得发白。那张冷峻面容,此刻写满了无法掩饰的焦灼、恐惧和无措。

他来回踱步,脚步沉重。每一次产房内传来江见素压抑的痛呼,他的身体就猛地一僵!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哇——!”

一声嘹亮而充满生命力的婴儿啼哭,如同天籁,骤然响起!

萧晏沉猛地停住脚步,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

门开了。

稳婆满脸堆笑:“恭喜王爷!贺喜王爷!是位健壮的小世子!母子平安!”

小世子?

萧晏沉的目光只在那襁褓上停留了一瞬。

他像一阵风,猛地推开挡在门口的人,不顾一切地冲进了血腥气尚未散尽的产房!

“阿素!”

他一眼就看到了床榻上那个被汗水浸透发丝、脸色苍白、疲惫不堪却带着温柔笑意的身影。

巨大的狂喜和后怕将他淹没!他几步冲到床边,单膝跪地,紧紧握住江见素的手,滚烫的唇带着颤抖,一遍遍地吻着她的额头、她的眼睛。

“辛苦了…阿素…辛苦了…”他的声音哽咽,

“我们的岁岁…回来了…他回来了…”

江见素疲惫地睁开眼,看着眼前这个激动得语无伦次、泪流满面的男人,感受着他手心传来的灼热温度和微微的颤抖。

她反握住他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与他十指紧扣。

她的目光越过他宽阔的肩膀,看向稳婆怀中那个被小心翼翼抱过来的、闭着眼睛、小脸皱巴巴却红润健康的婴儿。

窗外,阳光正好,洒满一室,温暖而明亮。

江见素苍白的脸上绽放出最温柔、最满足的笑意,她回握着萧晏沉的手,声音虽轻,却带着无限的幸福和坚定:

“嗯,回来了。”

“以后,岁岁常相见,年年皆欢愉。”

(正文完)

7 番外:岁岁常欢愉

定北王府,听雪轩。

晨光熹微,透过精致的窗棂,在铺着柔软绒毯的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乳香和安神草的气息,宁静而温馨。

内室,那张宽大舒适的拔步床榻上,江见素还在沉沉睡梦中。

生产耗尽了她的心力,即使过了月子,眉宇间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色,却无损那份被幸福滋养出的柔美。

她侧躺着,乌黑的长发铺散在枕畔,一只手无意识地搭在身旁那个小小的、包裹在云锦襁褓里的肉团子上。

萧晏沉早已起身。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演武场,也没有去书房处理堆积的公务。

此刻,这位威震朝野、令北狄闻风丧胆的定北王,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虔诚的姿势,半跪在床边的摇篮旁。

摇篮里,是他们刚满两个月的儿子,萧岁安,小名岁岁。

小家伙睡得很沉,粉嫩的小嘴无意识地吧嗒着,发出细微的哼唧声,像只餍足的小奶猫。

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扇子般的阴影,肉乎乎的小拳头攥得紧紧的,搁在圆鼓鼓的脸颊边。

萧晏沉的目光,如同最柔韧的丝线,紧紧缠绕在儿子身上。

他看得那样专注,那样细致,仿佛要将这小小人儿的每一寸轮廓,每一次呼吸的起伏,都刻进灵魂深处。

冷峻的眉眼,在晨光中融化得不可思议,只剩下满溢的、几乎要流淌出来的温柔。

他伸出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指,动作轻得不能再轻,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岁岁紧握的小拳头。

那温软细腻的触感,让他心头猛地一颤,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席卷四肢百骸。

这是他的骨血,是他和阿素历经两世磨难才盼来的珍宝。

“唔…”

摇篮里的小家伙似乎被这细微的触碰惊扰,小眉头蹙了蹙,小嘴一瘪,眼看就要哭出声来。

萧晏沉身体瞬间绷紧,如同临阵对敌般紧张起来!

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大手笨拙又迅速地轻轻拍抚着襁褓,动作僵硬得像个刚上战场的毛头小兵,嘴里发出连他自己都陌生的、低沉又别扭的哄声:

“…哦…哦…岁岁乖…不哭…父王在…”

或许是那低沉嗓音自带安抚,或许是血脉相连的感应,岁岁瘪下去的小嘴又放松了,砸吧了两下,继续沉沉睡去,只留下他父王一颗悬到嗓子眼的心,缓缓落回实处,额角竟沁出了一层薄汗。

他松了口气,目光再次落回儿子恬静的睡颜上,那深邃的眼眸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珍视和后怕。

他永远忘不了前世战场上那个冰冷僵硬的青紫色小拳头。失而复得的狂喜与失而复得后加倍的小心翼翼,交织成他此刻最真实的心境。

他微微倾身,一个极轻、极珍重的吻,如同羽毛拂过,落在岁岁饱满光洁的额头上。

“父王…会守好你。” 低沉的声音几不可闻,却重逾千斤。

这是他对儿子,更是对床上沉睡妻子的无声誓言。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是乳母端着温热的牛乳进来。

萧晏沉立刻直起身,瞬间恢复了惯常的冷峻威严,对着乳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神示意她将东西放下即可。乳母敬畏地点头,放下东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他亲自试了试牛乳的温度,确认刚好合适,才又坐回摇篮边。

看着儿子熟睡的小脸,他并没有立刻喂食的打算。

他只是守着,像个最忠诚的哨兵,守着这世间于他而言最珍贵的宁静。

不知过了多久,床榻上传来细微的响动。

江见素悠悠转醒,尚未完全睁眼,便习惯性地伸手去摸身旁的位置。

空的?

她心头一紧,猛地睁开眼,撑起身子。

当看到摇篮旁那个如山岳般沉稳可靠的身影,以及摇篮里安然酣睡的儿子时,紧绷的神经才倏然放松。

一股暖意涌上心头,驱散了残留的睡意。

她掀开锦被,赤着脚,悄无声息地走过去。

萧晏沉在她起身时便已察觉,回头看她。见她赤着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眉头立刻蹙起,眼神里带着不赞同。

江见素却不管,走过去,自然地倚靠在他宽阔坚实的后背上,双手环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温暖的脊背上。

他身上那股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冷冽松香气息包裹着她。

“怎么起这么早?”她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沙哑,蹭了蹭他的后背。

萧晏沉反手将她冰凉的双足拢进自己怀里,用掌心暖着,声音低沉:“睡不着。看看他。”目光依旧胶着在儿子身上。

江见素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摇篮里的岁岁,小家伙睡得正香,小胸脯规律地起伏着。

她唇角弯起温柔的笑意,侧头看向萧晏沉专注的侧脸。晨光勾勒着他冷硬的轮廓,此刻却显得无比柔和。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深处那份小心翼翼的珍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王爷现在,可比我这个当娘的还紧张呢。”

她轻声打趣,带着浓浓的笑意。

萧晏沉身体微僵,耳根悄然泛红,却没有反驳。

他只是更紧地握住了她微凉的脚,仿佛这样就能传递给她更多的暖意,也传递出他无法宣之于口的万千心绪。

“他…太软了。”

半晌,他才闷闷地憋出一句,带着点苦恼和无奈。沙场点兵、挥斥方遒的定北王,在如何抱好一个软绵绵的小婴儿这件事上,至今仍觉得如履薄冰。

江见素忍不住轻笑出声,笑声如同清泉流淌,打破了清晨的静谧。

她将脸埋在他背上,肩膀微微耸动。

萧晏沉被她笑得有些窘迫,却又贪恋这笑声带来的生机与暖意。

他微微侧身,将她整个人更紧地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

“别笑了。”

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宠溺。

“好好好,不笑。”

江见素止住笑,从他怀里抬起头,眼中笑意盈盈,盛满了细碎的星光。她抬手,指尖轻轻拂过他微蹙的眉心,

“我的王爷,是天底下最好的爹爹。岁岁有福气。”

萧晏沉捉住她作乱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那双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她,里面翻涌着只有她能读懂的情绪——

失而复得的庆幸,刻骨铭心的爱意,以及要将她们母子牢牢护在羽翼之下、再不分离的坚定。

“是我们有福气。”他纠正道,声音低沉而郑重,“你和岁岁,就是我的福气。”

阳光透过窗棂,温柔地洒在这一家三口身上。

摇篮里的岁岁不知何时醒了,睁着一双乌溜溜、纯净无垢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相拥的父母,小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意义不明的音节,像是在应和着这份沉甸甸的幸福。

萧晏沉和江见素同时看向儿子,相视一笑。

所有的苦难都已过去,所有的遗憾都被新生填满。

未来很长,岁岁常相见,年年皆欢愉。

窗外,庭院中那株被江见素用残余灵泉滋养的并蒂莲,在晨光中悄然绽放,并蒂双生,摇曳生姿,如同无声的祝福。

而她手腕上的莲花胎记,与萧晏沉贴身佩戴的那枚莲花玉佩,在无人察觉的角落,同时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温暖的莹光,仿佛在共鸣着这份跨越生死、失而复得的圆满。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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