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薪50万,顶级工作室,照料珍稀植物。」
我以为抓住了人生转机,却一脚踏进他精心打造的玻璃牢笼。
他温润如玉,是植物学天才,也是掌控欲入骨的疯子。
他说我是他的「灵魂知音」,却用安保切断我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在绝望的通风管道里爬行。
当我以为终于呼吸到自由空气,现实却给了我最冷的一刀。
他「死讯」传来,留给我千亿遗产和无处不在的幽灵。
1
窗外的雨跟疯了似的往下砸,噼里啪啦打在工作室那扇不怎么结实的窗户上,听着都让人心烦。
我,林溪,一个挣扎在温饱线上的穷花艺师,正对着桌上那堆蔫头耷脑的便宜花材发愁。
房租快到期了,下个月的花材钱还没着落,这鬼天气更是连个外卖单子都接不到。
“唉……”
我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认命地拿起剪刀,打算把这批卖相不佳的处理一下,看能不能做点干花回点血。
就在这时,手机跟催命符似的炸响,屏幕亮起一个陌生号码。
这大半夜的……
诈骗?
推销?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万一呢?
穷鬼最怕错过任何可能赚钱的机会。
“喂?”
我的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
“您好,请问是林溪林小姐吗?”
“我是。您哪位?”
“抱歉深夜打扰,我是沈砚。”
“我急需一位顶尖的花艺师,立刻!我的‘夜魅’……它快不行了!”
“夜魅?”
我心里咯噔一下。
“对,就是那株‘夜魅’!”
“它今晚就要开了,可不知怎么突然开始萎蔫,叶片发软,花苞垂头……我试了所有常规办法都没用!林小姐,我知道你的专业能力,看过你修复濒危兰花的案例,只有你能救它了!求你了!”
他的语气太恳切了,那份对植物的珍视透过电话线都能砸到我心上。
我心里苦笑,我这“顶尖花艺师”水分太大,不过是靠给婚庆公司打零工和接点私人小单勉强糊口。
但“夜魅”啊……
任何一个真心喜欢花花草草的人,听到这个名字,再听到它濒危的消息,都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
“沈先生,我……”
我下意识想拒绝。
外面这瓢泼大雨,去城郊他那传说中的私人植物园?
太不安全了。
而且,这种权贵的事,沾上了是好是坏?
“报酬!”
“只要你能来,帮我尽力挽救它,无论结果如何,我给你五万块定金!如果能救活,后续另付二十万!”
“咳!咳咳……”
我直接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五万?!
定金?!
二十万?!
这数字砸得我头晕目眩。
别说房租花材钱了,开个小花店的启动资金都绰绰有余!
我看了眼桌上那堆廉价花材,又摸了摸口袋里仅剩的几张零钱。
理智告诉我别去,风险太大。
可那该死的“夜魅”,还有那该死的、能彻底改变我眼下困境的二十五万……
“地址发我。”
我的声音有点发飘,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去他妈的理智!
穷鬼的理智值几个钱?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太好了!谢谢你林小姐!地址马上发你微信!请务必尽快!”
挂了电话,微信“叮”一声,一个定位甩了过来。
我深吸一口气,顾不上换衣服,抓起我那件洗得发白的外套套上,抓起背包,又冲进小厨房,把冰箱里剩的半瓶功能饮料揣上。
最后,捞起门边那把摇摇晃晃的破伞,一头扎进了漆黑的雨幕里。
雨大得离谱,伞跟没有一样,冰冷的雨水瞬间就浇透了我的外套,黏糊糊地贴在身上。
好几辆出租车呼啸而过,溅我一身泥水。
就在我快冻僵绝望的时候,终于有辆亮着“空车”灯的老旧桑塔纳停了下来。
“师傅,去城郊青梧山脚下这个地址!”
我把手机屏幕怼到司机面前,声音都在抖。
司机师傅是个大叔,瞅了眼地址,又瞅了眼落汤鸡似的我,皱起眉:
“姑娘,这大半夜的去那荒郊野岭干啥?那地方可偏得很,听说是个有钱人搞的大棚……”
“师傅,救人……救花!急事!车费我加倍!”
我急得快哭出来。
大叔看我确实狼狈又焦急,叹了口气:
“行吧行吧,上来吧。先说好,这路远又不好走,回来可不好打车,你得想好。”
“谢谢师傅!”
车子在暴雨中艰难前行,雨刷器疯狂摆动也看不清几米外的路。
我蜷缩在后座,抱着背包取暖,脑子里乱糟糟的。
一会儿是那株传说中的“夜魅”,一会儿是沈砚那焦急又温润的声音,一会儿又是那砸死人的二十五万……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终于驶离了喧嚣的城区,拐上一条更加幽暗僻静的山路。
就在我怀疑司机是不是走错路时,前方雨幕深处,突然出现了一片朦胧的光晕。
越来越近。
那光晕逐渐清晰,显露出一座庞大得令人咋舌的玻璃建筑群轮廓。
门卫室里立刻跑出一个人,穿着雨衣,跟司机确认了几句。
很快,铁门无声地向两边滑开。
“姑娘,到了。你自己小心点。”
司机大叔收了钱,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掉头开走了。
门厅空旷而高大,地面光可鉴人。
一个穿着管家模样衣服的中年男人迎上来,恭敬但疏离:
“林小姐?沈先生正在核心温室等您,请跟我来。”
路过的那些植物在精心调控的灯光下舒展着,生机勃勃,美得不真实。
“沈先生在里面。”
门无声地滑开。
我走了进去。
灯光被调得很柔和,聚焦在温室中央的一个区域。
然后,我看到了他。
沈砚。
他背对着我,穿着一件简单的米白色亚麻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一截清瘦但线条流畅的小臂。
他正微微弯着腰,无比专注地看着面前一株植物。
灯光落在他微湿的黑色短发上,勾勒出略显单薄的肩背线条。
听到脚步声,他猛地转过身。
那一刻,我心里“咯噔”一下。
灯光下,他的脸带着妖异的脆弱。
“林小姐!你终于来了!”
“快,快看看‘夜魅’,它……它撑不住了!”
他引我走向温室中央那个特制的恒温恒湿花台。
上面,一株形态优雅奇特的昙花正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这就是传说中的“夜魅”。
即使濒临死亡,也难掩其神秘瑰丽的本色。
沈砚站在花旁,灯光将他苍白的脸映得更无血色。
“拜托了,林小姐……救救它。”
2
“夜魅”的抢救过程,简直像打了一场无声的仗。
我顾不上擦干头发上的雨水,也忘了自己还穿着湿哒哒的外套,所有心神都扑在了那株垂危的珍品上。
说实话,那二十五万的压力是其次,看着这么一株稀世奇花在我眼前凋零,我受不了。
汗水混着没干的雨水,顺着额角往下淌。
沈砚默不作声地递过来一块干净柔软的毛巾,又悄无声息地端来一杯温水放在我手边的操作台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终于,在我小心翼翼地给“夜魅”的根系做完最后一次处理,重新调整了周围小环境的温湿度后,那沉重下垂的花苞,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抬了一点点?
叶片也仿佛被注入了微弱的水分,那种死气沉沉的萎靡感消退了一丝。
“暂时……稳住了。”
“但今晚是关键观察期,它太虚弱了,随时可能反复。最好有人盯着。”
“我来!”
“林小姐,太感谢你了!真的……我不知道该怎么……”
他看向我,眼神真挚得烫人。
“这是我该做的。”
我摆摆手,疲惫感后知后觉地涌上来。
湿衣服贴在身上,又冷又黏,很不舒服。
沈砚这才注意到我的狼狈,脸上立刻浮现出歉意:
“瞧我!只顾着花了。林小姐,你浑身都湿透了,快跟我来,先去换身干净衣服,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他不由分说地引着我离开核心温室,穿过几条安静的走廊,来到一间布置雅致的休息室。
“这是园里备用给客人的,希望你别介意。”
沈砚解释了一句,语气自然。
我抱着沈砚递来的衣服进了休息室附带的浴室。
热水冲刷下来,冻僵的身体才慢慢回暖。
换上干爽舒适的衣服,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出来时,小圆桌上已经摆上了热气腾腾的清粥小菜,还有一杯散发着暖意的姜茶。
“喝点姜茶驱驱寒。”
沈砚坐在对面,自己也端着一杯茶,姿态放松了些,但眼神还时不时瞟向核心温室的方向。
我确实饿了,也没客气,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味道很清淡,但很舒服。
姜茶下肚,一股暖流从胃里散开。
“沈先生对植物……真的很上心。”
我打破了沉默,想到他刚才看“夜魅”的眼神。
“它们很安静,也很诚实。你对它好,它就用生长和绽放来回应你,没有欺骗,没有背叛。”
“就像林小姐你,答应来就真的冒着大雨来了,还救了‘夜魅’。这份纯粹,很难得。”
我有点不好意思,低头喝了口粥:
“拿钱办事嘛。”
沈砚笑了笑,没反驳,换了个话题:
“林小姐的花艺技术很厉害,特别是对植物状态的把握和急救处理。在花店工作?”
“嗯,也接点零活。”
我含糊地应着,不太想提自己那点窘迫。
“可惜了,”
“以你的能力,不该只是做这些。应该有更大的空间,去接触更多珍稀的、值得被精心对待的生命。”
“比如我的收藏。”
接下来的几天,我几乎天天往沈砚的植物园跑。
“夜魅”的情况虽然稳住了,但依然脆弱,需要密切观察和后续调理。
沈砚给的报酬很爽快,第二天一早就把五万定金打到了我卡上。
看着手机银行里多出来的数字,我那颗悬着的心才彻底落回肚子里。
没了经济压力的逼迫,再来这里,感觉就完全不同了。
不再是深夜的兵荒马乱,而是在明亮的光线下,仔细打量这座巨大的玻璃王国。
沈砚似乎很闲?
他总是亲自陪着我。
他带着我,像展示珍宝一样,走过一个又一个风格迥异的温室。
有模拟热带雨林的,巨大的芭蕉叶下藏着娇小的兰花;
有干燥多刺的沙漠馆,形态奇异的仙人柱沉默矗立;
还有专门培育蕨类苔藓的阴生植物区,空气湿润得能拧出水,满眼都是深浅不一的绿。
“这是‘幽灵兰’,完全依靠共生真菌获取养分,开花像飘浮的幽灵……”
“看这株‘龙舌兰锦’,它的一生可能只开一次花,然后就会死去,所以叫‘世纪植物’……”
“这片苔藓地毯,我花了三年时间才培育出这种均匀的绒毯感……”
我听得入了迷。
我忍不住问了好多问题,沈砚都一一耐心解答,甚至能引申出很多有趣的小故事。
“林小姐果然懂它们。”
“不像有些人,只把它们当摆设。”
休息的时候,他会让那位阿姨端来精致的点心,有时是刚烤好的蔓越莓司康配凝脂奶油,有时是切成小兔子的苹果。
茶的温度也总是刚刚好,不烫也不凉。
这种无微不至的体贴,让你挑不出毛病,只觉得熨帖。
我慢慢放松下来。
有一次,我们坐在一个种满了蓝色绣球花的温室里喝茶。
我望着那片深深浅浅的蓝,有点出神,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要是以后能有个自己的小花房就好了,不用太大,能种点自己喜欢的,再摆张桌子做花艺……”
沈砚没接话,只是嘴角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点点。
还有一次,他接了个电话。
我正蹲着研究一株食虫植物瓶子草的捕虫瓶构造。
他接电话时声音压得很低,那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跟他平时在我面前的样子,判若两人。
电话很快挂了。
他转过身,看到我正看着他,脸上那层冰霜瞬间融化,又恢复了那种温和的笑意:
“一点小事。林小姐对这株瓶子草感兴趣?”
“啊?嗯,它的结构很精妙……”
我赶紧收回目光,心里却打了个突。
更让我有点发毛的是,有一次我走岔了路,无意中靠近一扇看起来很普通的金属门。
刚走近几步,旁边盆栽后面突然无声地转出一个人!
穿着深色的安保制服,面无表情地拦在我面前:
“女士,这边是私人区域,请止步。”
我吓了一跳,连忙道歉退开。
我这才意识到,这个看似宁静祥和的植物王国,其实到处都有这种无声的“影子”在守卫着某些地方。
沈砚的世界,远比他展现给我的要复杂得多。
但在这里工作几天,比我累死累活在花店干一个月赚得还多,还不用受气。
沈砚尊重我的专业,我们聊植物时很投机。
我甚至有点贪恋这种氛围。
“夜魅”的状况一天天好转,叶片恢复了光泽,那低垂的花苞虽然还没开,但已经重新昂起了头,充满了韧性。
这天下午,我给它做完最后一次检查,对一直守在旁边的沈砚说:
“沈先生,它基本脱离危险期了,只要按照我写的养护要点来,应该没问题了。后面……我就不用天天过来了。”
沈砚正低头看着“夜魅”,闻言,长长的眼睫颤了颤。
他抬起头,琥珀色的眸子看向我。
“辛苦你了,林小姐。它能有今天,全靠你。”
“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随时欢迎你来。这里的任何一株植物,都会很欢迎它们真正的‘医生’。”
他指了指周围生机勃勃的绿色世界。
我心里微微一暖。
正要说话,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是花店老板打来的。
我走到一边接起。
“小林啊!你怎么回事?几天都不见人影!这个月的全勤还要不要了?店里忙得要死,你赶紧回来顶班!”
老板不耐烦的声音劈头盖脸砸过来。
挂了电话,我有些丧气地走回来。
沈砚一直安静地看着我,眼神带着恰到好处的询问。
“没什么,”
“老板催我回去干活了。”
“这样啊……”
沈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多问。
他送我离开时,依旧温和有礼,只是在我走出温室大门,感受到外面城市燥热浑浊的空气时,心里莫名地空了一下。
回头望去,那座巨大的玻璃建筑在夕阳下闪烁着温暖而遥远的光,里面,像是另一个世界。
3
花店里那股廉价的香精味混着植物腐败的气息,差点把我熏个跟头。
老板那张拉长的脸比外面的阴雨天还难看,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什么“玩忽职守”、“没有责任心”,扣光了那个月的全勤奖不说,还警告我再有下次就滚蛋。
我捏着手里薄薄几张辛苦钱,心里堵得慌。
在沈砚那里几天赚的钱,顶我在花店吭哧吭哧干几个月,还不用看人脸色。
这落差,实在太大了。
更糟心的是,我租的那个破房子,房东突然通知要涨租,涨得还特别狠,明摆着就是想赶人。
我捏着银行卡里沈砚给的钱,看着房租催缴单,第一次觉得钱这么烫手。
用它付房租?
那开小花店的梦想又得无限期搁置。
“烦死了!”
我窝在出租屋那张吱呀作响的小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窗外是邻居夫妻的吵架声,小孩的哭闹声,还有楼下烧烤摊的油烟味一个劲儿往上飘。
手机嗡嗡震动,是闺蜜苏蔓发来的语音。
“溪溪!周末出来逛街啊!新开了家甜品店,听说巨好吃!”
我点开,苏蔓元气满满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我叹了口气,按住语音键,声音有气无力:
“蔓蔓,去不了啊,穷得快要当裤子了。花店老板刚扣了我钱,房东又涨租,我现在连瓶可乐都得掂量着买……”
“靠!你们老板有病吧?还有那房东,趁火打劫啊!”
“那……你之前不是说接了个大活吗?那个超有钱的沈……沈什么来着?钱结了吗?”
“结了一部分,看后续情况再结后面的钱,也挺多的。”
“但那是开店的启动资金,我不想动。”
“哎呀我的傻溪溪!钱是王八蛋,花了还能赚!先把眼前的难关过了再说啊!难道你要睡桥洞啊?”
“那个沈老板看着挺靠谱的,出手也大方,你再接点他的活呗?我看你朋友圈发的那些花花草草,在他那儿干得挺开心的样子。”
开心?
我愣了一下。
抛开钱不说,在沈砚那儿,没人对我呼来喝去,沈砚对我很尊重,聊的都是我喜欢的东西,环境又好得像天堂……
“再说吧……”
接下来的日子,简直是在泥潭里挣扎。
花店的工作依旧琐碎烦人,老板的挑剔变本加厉。
我每天下班回来,看着卡里那笔“梦想基金”一点点被房租、水电、饭钱啃噬,心都在滴血。
就在我快要被现实压垮的时候,那个温润的声音再次从手机里传来。
“林小姐,下午好。没有打扰到你吧?”
沈砚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有礼,带着点让人舒服的笑意。
“沈先生?没有没有。”
我有点意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
“是这样,‘夜魅’恢复得不错,多亏了你。不过,”
“最近温室里另外几株非常珍稀的品种状态似乎不太稳定,我请了其他人来看,效果都不太理想。它们……对我很重要。”
我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
珍稀品种?
不稳定?
“所以,我想厚着脸皮,再次向你发出邀请。”
“林小姐,我正式聘请你,做我的专属园艺顾问,负责照料温室里最核心的几株珍品,包括‘夜魅’。待遇方面,年薪五十万起,根据养护成果还有额外奖金。温室里有专门的员工宿舍,条件尚可,食宿全包。”
五十万?!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呼吸都停了。
这个数字像颗炸弹,把我炸懵了。
别说房租了,开个小花店都绰绰有余!
而且食宿全包,这意味着我可以立刻从这个破地方搬出去,再也不用看房东和老板的脸色!
“最重要的是,”
“温室里有一间独立的、采光非常好的工作室,各种工具和设备都是顶级的,完全按照专业花艺工作室的标准配置。我觉得,它很适合你施展才华,培育一些……你真正想做的作品。”
我的眼前瞬间浮现出画面:
明亮的阳光透过大玻璃窗洒进来,宽敞干净的操作台,顶级的保鲜设备,满屋子都是鲜花的芬芳和我喜欢的绿植……这不就是我无数次幻想中的场景吗?
巨大的诱惑像海啸一样冲击着我。
“沈先生,这……这条件太好了!”
“可是,我……我需要常驻在温室那边吗?”
这是我唯一还残存的理智发出的疑问。
“是的。”
“林小姐,这些珍品对环境变化极其敏感,需要随时有人监测和调整。而且,它们的培育方法有些……特殊,涉及一些商业机密。为了安全和保密起见,常驻在核心区域是最稳妥的。当然,不是完全不能外出,只是需要提前报备一下安保,确保安全就好。”
商业机密?
安全报备?
我想起之前那个无声出现的安保人员,心里那点不安又冒了出来。
“你放心,”
“温室里的生活设施很齐全,网络通畅,不会让你与世隔绝。你的工作自由度很高,核心目标就是照顾好那几株宝贝,其余时间,那间工作室和里面的工具,你可以自由支配。就当是……在一个特别安静舒适的地方,做你最喜欢的事,顺便帮我个小忙?”
他把我最渴望的东西,包装成了一个“顺便”的梦想。
我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在疯狂打架。
一个在尖叫:
林溪!
答应他!
这是你翻身的机会!
工作室啊!
五十万啊!
还犹豫什么?
另一个在微弱地提醒:常驻封闭安全报备…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但前一个小人很快就把后一个踩在了脚下。
现实太沉重了,梦想又太诱人。
沈砚看起来那么温和有礼,对植物那么好,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他之前也的确对我很尊重。
“我……”
“我接受!沈先生,谢谢您给我这个机会!”
电话那头传来沈砚愉悦的低笑:
“太好了。那么,林小姐看什么时候方便搬过来?我让人去接你。合同我也准备好了,你过来看看没问题就可以签。”
“明天!明天就可以!”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挂了电话,我兴奋地在小小的出租屋里转圈,感觉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
五十万!
工作室!
再见了,狗屁房东和刻薄老板!
我立刻拨通了苏蔓的电话。
“蔓蔓!我找到新工作了!年薪五十万!还有免费住宿和独立工作室!”
我迫不及待地分享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卧槽?!五十万?!溪溪你中彩票了?还是傍上大款了?那个沈老板?”
苏蔓在电话那头尖叫。
“去你的!是正经工作!园艺顾问!帮他照顾特别名贵的花!”
“明天就搬过去了!等我安顿好,请你吃大餐!”
“行啊你!苟富贵勿相忘啊姐妹!”
“不过溪溪,这条件也太好了吧?还包住?那地方远不远啊?你以后出来玩方不方便?”
“哎呀,人家那是核心区域,有保密要求的,出来肯定要打个招呼嘛。再说了,环境那么好,我巴不得天天窝在里面搞创作呢!”
我此刻完全被喜悦冲昏了头,自动屏蔽了闺蜜那点小小的疑虑。
挂了电话,我开始哼着歌,手脚麻利地收拾行李。
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就装完了。
第二天下午,一辆低调但一看就很贵的黑色轿车准时停在了我破旧的出租屋楼下。
穿着笔挺制服的司机彬彬有礼地帮我放好行李。
铁艺大门无声滑开。
沈砚竟然亲自站在门厅里等我。
他今天穿着一件浅灰色的羊绒衫,衬得肤色更白,气质温和。
“欢迎‘回家’,林顾问。”
他朝我伸出手,声音温润如玉。
我看着他伸出的手,又看了看眼前这座如同水晶宫殿般的温室,心里最后一丝阴霾也被这“家”一般的温暖和触手可及的梦想驱散了。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穹顶洒下来,暖洋洋的。
我伸出手,轻轻回握。
“以后请多指教,沈先生。”
4
员工宿舍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不是简单的单间,而是一个小套间!
卧室明亮温馨,带独立卫浴,客厅连着一个小阳台,正对着一个种满月季的小花园。
空气里永远飘着淡淡的植物清香,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比我那个吵闹破旧的出租屋强了一万倍!
更让我惊喜的是那间工作室。
沈砚没有夸张。
巨大的落地窗,阳光毫无遮挡地倾泻进来,崭新的不锈钢操作台光可鉴人,顶级的花艺冷藏柜、各种型号的花剪、花泥、包装材料……这哪里是“条件尚可”,这简直是花艺师的天堂!
“还满意吗,林顾问?”
“太满意了!沈先生,这……这比我梦想的还要好!”
我由衷地说,感觉幸福得要冒泡了。
“喜欢就好。”
“那几株宝贝就拜托你了。有什么需要,直接找管家王伯,或者告诉我。”
最初的工作很顺利。
沈砚指定的那几株珍稀植物,确实状态各异,需要精心调理。
沈砚会时常过来看看,问几句情况,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目光在我和植物之间流转,带着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第一次感觉到不对劲,是我想出去买点东西。
苏蔓生日快到了,我想给她挑个礼物。
在花店工作时认识的一个供货商大姐,她那儿有些手工做的特别胸针,苏蔓念叨很久了。
那天下午,我处理好植物,跟管家王伯打了个招呼:
“王伯,我下午想出去一趟,买点东西,大概两三个小时就回来。”
王伯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
“林小姐要出去?这个……我需要先请示一下沈先生。”
请示?
我愣了一下。
虽然沈砚说过“报备安保”,但我以为是登记一下出门时间而已,怎么还要请示他?
他那么忙。
“啊?沈先生现在方便吗?我就是去买个小礼物,很快的。”
我有点不解。
“沈先生吩咐过,林小姐是核心人员,您的安全是重中之重。请您稍等,我这就联系沈先生。”
王伯说着,就走到一边去打电话了。
我心里有点怪怪的,但也没多想。
也许有钱人都这样?
特别在意安全?
没一会儿,王伯回来了,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
“林小姐,沈先生说外面天气不太好,怕您路上辛苦。您需要什么,列个单子给我,我立刻让人去采购,保证下午就送到您手上。”
外面天气不太好?
我下意识看向窗外,阳光明媚,微风和煦,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不用麻烦别人了,我自己去就行,不远……”
我试图坚持。
“林小姐,”
“沈先生也是为您考虑。您看,温室这边环境安静,您需要什么都能满足,何必出去奔波呢?安全第一。”
“安全第一”四个字,被他咬得有点重。
我看着王伯那张恭敬却毫无通融余地的脸,心里那点不舒服的感觉扩大了。
最后,我还是妥协了。
东西下午果然送来了,包装精美,是我要的那个。
但我拿着那个小盒子,心里却没有预想的开心,反而有点沉甸甸的。
第二次,是苏蔓约我周末逛街吃饭。
“溪溪!出来放放风啊!都窝在你那个神仙温室里多久了?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苏蔓在电话里嚷嚷。
我有点心动。
天天待在这里,虽然舒服,但确实有点闷了。
而且,我也想苏蔓了。
“好,周末我们老地方见!”
我爽快地答应。
挂了电话,我直接去找了沈砚。
“沈先生,周末我想请一天假,跟朋友出去吃个饭。”
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随意。
沈砚的动作顿住了。
他没有立刻回头,只是放下了手中的喷壶。
温室里很安静,只有加湿器细微的嗡鸣声。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依旧带着那温和的笑意,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背光处显得有些幽深:
“朋友?是上次那位苏小姐吗?”
“嗯,是她。”
我点头。
“这样啊……”
沈砚沉吟了一下,朝我走近几步。
他个子高,靠近时带来一点无形的压迫感。
“小溪,”
“我知道你刚来,可能觉得有点闷。但最近外面……不太太平。”
不太太平?
我疑惑地看着他。
“嗯,”
“我收到消息,可能有商业对手在打温室的主意,想窃取一些珍稀品种的数据或者样本。你是核心顾问,掌握着最关键的养护信息,我怕……他们会对你不利。”
“上次让你冒险冒雨过来,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现在你是我最重要的帮手,我不能再让你有任何闪失。”
他这番话,配上他那张忧心忡忡的漂亮脸蛋,确实很有说服力。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商业间谍?
对我不利?
这听着太吓人了!
“这么严重?”
我有点紧张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为了你的安全,也为了这些宝贝的安全,小溪,这段时间,能不能……暂时忍耐一下?等风头过去了,我亲自陪你出去散心,想去哪儿都行。好吗?”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理由听起来也冠冕堂皇。
为了我的安全,为了植物的安全。
我看着他眼中真切的担忧,拒绝的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那……那好吧。”
我有些泄气地答应了。
“委屈你了。”
“晚上让厨房多做几个你喜欢的菜,算是我的一点补偿。”
周末,我只能满怀歉意地给苏蔓打电话,找了个工作忙的借口推掉了约定。
听着电话那头苏蔓失望的声音,我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疯狂生长。
我尝试用手机联系外面的供货商咨询一种特殊营养液,结果发现信号时断时续,尤其在卧室和工作室,经常只有一格甚至无服务!走到靠近大门的公共区域才会好点。
沈砚不是说网络通畅吗?
这算哪门子通畅?
我试着问王伯能不能装个信号放大器,王伯依旧是那副恭敬又疏离的样子:
“林小姐,核心区这边因为特殊材料和安全屏蔽的原因,信号是有些影响。您需要联系外界的话,可以用内线电话,或者到大门附近的接待室,那边信号是满格的。”
内线电话只能打给园内的几个固定号码。
去接待室?
那得穿过大半个温室,还要经过安保岗哨!
这跟被监视着打电话有什么区别?
一种冰冷的寒意顺着我的脊背爬上来。
安全屏蔽?
是为了防外面的人进来,还是防里面的人出去?
我终于忍不住了。
什么安全,什么风头,都是借口!
他就是不想让我出去!
这天,我照顾完植物,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径直就朝温室通往外部的大门走去。
我要出去!
现在!
立刻!
马上!
我要呼吸一下外面自由的空气,哪怕只是站在门口五分钟!
通往大门的主走廊宽敞明亮。
“林小姐,请问您要去哪里?”
一个安保开口,声音平板无波,毫无温度。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
“出去。透透气。”
“抱歉,林小姐。没有沈先生的允许,您不能离开核心区。”
安保的声音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为什么?!”
“我是被聘请来的园艺顾问!我不是囚犯!我有自由活动的权利!你们凭什么限制我?!”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熟悉的、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我猛地回头。
沈砚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走廊的另一端。
他依旧穿着质地柔软的羊绒衫,身形显得有些清瘦。
他没有看那两个安保,只是挥了挥手。
走廊里只剩下我和他。
他走到我面前,距离很近。
“小溪,”
“这里不好吗?”
我被他这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后背几乎要贴到冰冷的玻璃门上。
“不是好不好的问题!沈先生!”
“我是人!我需要自由!我需要社交!我不能永远被关在这个玻璃房子里!你答应过我不是完全不能外出的!”
“自由?”
他忽然向前逼近一步,我被他逼得退无可退,脊背紧紧抵住了冰冷的门。
“外面有什么好?”
“有这里的阳光好吗?有这里的空气干净吗?有这里的植物让你安心吗?还有……”
“有我这样……在乎你、照顾你、把最好的都给你的人吗?”
我浑身僵硬,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这不是我认识的沈砚!
“小溪,”
“留在我身边。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近乎温柔的弧度,却让我如坠冰窟:
“包括我。”
5
沈砚那句“包括我”,像一把冰锥,狠狠扎穿了我所有自欺欺人的幻想。
什么温和有礼,什么植物知己,全是假的!
这华丽温暖的玻璃穹顶之下,包裹的是一个疯子精心打造的牢笼!
而我,就是他最新收集的、会喘气的“珍稀植物”。
“疯子……你是疯子!”
我几乎是嘶哑着挤出这几个字,猛地推开他横在我面前的手臂,跌跌撞撞地转身就跑,逃离那个让我窒息的地方。
身后没有脚步声追来。
完了。
彻底完了。
什么年薪五十万,什么梦想工作室,全是诱饵!
从那天起,我彻底清醒了。
沈砚也撕下了最后的伪装。
他不再刻意维持那种温润如玉的假象,看我的眼神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掌控和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
他依旧会来看我照料植物,会让人送来精美的食物和衣物,甚至会体贴地询问我在工作室有没有新作品。
但我只觉得恶心。
我开始反抗。
第一次,我绝食。
把送来的饭菜原封不动地退回去。
结果呢?
沈砚亲自来了。
他没生气,只是坐在我对面,慢条斯理地用叉子卷着盘子里的意大利面,眼神平静无波地看着我。
“小溪,不吃饭对身体不好。”
“你瘦了,我会心疼。”
然后,他当着我的面,打了个电话,语气平淡地吩咐:
“查一下林小姐在城西福利院资助的那个叫小杰的孩子,最近是不是该交特殊治疗费了?嗯,先帮他垫上,别耽误了治疗。”
我手里的水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小杰!
他怎么会知道?!
寒意瞬间浸透骨髓。
这根本不是关心,是赤裸裸的威胁!
我颤抖着手,抓起了桌上的面包,机械地塞进嘴里。
眼泪混着食物,咸涩难咽。
他赢了。
用我最无法割舍的软肋。
第二次,我故意弄伤了一株据说很珍贵的空气凤梨。
沈砚看着那片被我“不小心”剪坏的叶子,眼神暗了暗。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把那株植物移走了。
第二天,我的工作室里,所有锋利的工具。
全都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几把钝得连纸都割不开的儿童安全剪刀。
他站在工作室门口,依旧是那副温和无害的样子:
“小溪,以后处理植物小心些,别伤着自己。工具我帮你收起来了,用的时候叫王伯。”
我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
他精准地掐灭了我任何可能造成破坏的苗头。
第三次、第四次……
我试过在深夜尖叫,引来安保,得到的只有“林小姐需要休息”的冷漠回应;
我试过故意把工作室弄得一团糟,很快就有沉默的佣人进来恢复原样;
我甚至试过假装顺从,想套取更多信息,但沈砚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像能洞悉一切,只回以莫测的微笑。
他像最精明的驯兽师,用温柔的牢笼和精准的惩罚,一点点消磨我的意志,让我明白反抗是徒劳的,代价是我承受不起的。
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美景,看着工作室里那些顶级的、却再也无法让我兴奋的工具,我感觉自己像一株被强行移植、正在慢慢枯萎的植物。
直到。
沈砚要出差了。
“东南亚那边有个重要的植物保护研讨会,还有几个濒危物种的引进项目需要我亲自去谈。”
“大概需要三天。小溪,我不在的时候,温室和那几株宝贝,就辛苦你了。”
三天!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握着勺子的手控制不住地收紧,指甲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刺痛,才勉强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激动。
机会!
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我强迫自己低下头,盯着碗里的粥,用尽毕生演技,让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着点顺从:
“嗯,知道了。沈先生……路上小心。”
沈砚似乎很满意我的乖巧,隔着桌子,他冰凉的手指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背,带着一丝亲昵的安抚:
“乖,等我回来。”
那触碰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我死死忍住了。
不能露馅!
绝对不能!
接下来的两天,我成了温室里最称职的顾问。
按时照料植物,记录数据,连工作室都收拾得井井有条。
面对王伯和那些无处不在的“影子”,我也表现得异常平静,甚至主动跟他们打招呼。
我知道,我的一举一动都可能在监视之下。
我在脑子里一遍遍演练着那个计划。
一条我无意中发现的“生路”。
灰尘很厚,显然很久没人来了。
储藏室最里面,有一截锈迹斑斑的通风管道口,栅栏松动了。
沈砚出发的那天清晨,我站在窗边,看着他坐上车离开。
直到车子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我才缓缓转过身,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行动!
我像往常一样去照料植物,只是动作比平时更慢,更细致,磨蹭到了下午。
回到房间,我假装午睡,锁好门。
然后,我换上了一身最不起眼的深色旧运动服,把头发紧紧扎好塞进帽子里。
口袋里,只塞了几块压缩饼干,一小瓶水,还有我偷偷攒下的一点现金。
之前沈砚给的零花钱,我借口买小东西让王伯换的。
好不容易熬到天色擦黑,温室的灯光系统模拟出夜晚模式,大部分区域都暗了下来,只有必要的安全灯亮着。
就是现在!
我深吸一口气,像幽灵一样溜出房间,避开有监控的主路,借着高大植物的阴影,快速而无声地向沙漠馆移动。
心跳声在寂静中震耳欲聋,每一次脚步声都让我心惊胆战,总觉得下一秒就会有安保从阴影里跳出来。
终于摸到了那扇伪装的旧木门!
我侧身挤进去,反手轻轻关上。
储藏室里一片漆黑,只有门缝透进一丝微弱的光。
浓重的灰尘味呛得我差点咳嗽,死死捂住嘴才忍住。
凭着记忆,我摸索到最里面那截通风管道。
锈蚀的栅栏果然还是松的!
我使出吃奶的力气,一点一点,无声地把它掰开一个勉强能让我挤进去的缝隙。
我打开手机电筒,微弱的光柱只能照亮前方一小段。
管道狭窄得只能匍匐前进,冰冷的金属硌得骨头生疼,每一次挪动都带起呛人的灰尘。
爬!
拼命爬!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出去!
离开这里!
汗水混着灰尘流进眼睛,火辣辣地疼。
不知道爬了多久,感觉肺都要炸了,手机电量也告急。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前方似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不同于手机光的自然光线,希望瞬间点燃了身体里最后的力量!
我咬着牙,朝着那点亮光拼命挪动!
终于,我的头探出了管道的另一端!
自由的气息!
墙砖有些松动,我手脚并用,指甲抠进砖缝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翻了过去!
“噗通”一声,我重重摔在围墙外松软的泥地上。
出来了!
我真的出来了!
眼泪混合着泥水疯狂地流下来,不是难过,是激动!
是自由!
不能停!
沈砚的人随时可能发现!
我挣扎着爬起来,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记忆中通往主路的小径,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起来!
鞋子掉了也顾不上捡,赤脚踩在冰冷硌脚的石子路上,每一步都钻心地疼,但我跑得比任何时候都快!
远处,终于出现了城市的灯光!
还有车流的声音!
我看到了!
路边有一家亮着灯牌的24小时便利店!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冲过去,一把推开玻璃门。
“电……电话!求求你!借我打个电话!”
小哥被我吓得一个激灵,睡意全无,惊恐地看着我:
“你……你没事吧?”
“电话!求求你!救命!”
我语无伦次,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狼狈到了极点。
小哥犹豫了一下,大概是看我实在可怜,把柜台上的座机往我这边推了推:
“快……快打吧。”
我颤抖着手,按下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苏蔓的手机!
这是我现在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听筒里传来漫长的“嘟——嘟——”声,每一声都敲打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快接啊蔓蔓!
快接!
终于,电话通了!
“喂?谁啊?大半夜的……”
“蔓蔓!是我!林溪!”
“救我!快救我!我在城郊青梧山脚下,XX便利店!快!沈砚是个疯子!他把我关起来了!我刚逃出来!快来找我!求你了!”
6
我几乎是嘶吼着对着电话喊完这些话,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鼻涕混着脸上的污泥,糊得眼睛都睁不开。
“溪溪?!你说什么?!关起来?沈砚?!我靠!你等着!别动!千万别动!我马上到!定位发我微信!不,你让店员发定位给我!我马上来!”
我胡乱抹了把脸,把沾满泥巴的手机塞给还在发懵的小哥:
“哥、哥哥,帮我……发个定位给我朋友……求你了……”
小哥大概是被我的惨状吓到了,又听我说“被关起来”,同情心占了上风,手忙脚乱地接过我的手机,加了苏蔓微信,把便利店的定位发了过去。
“她……她说马上到。”
“你……擦擦?喝点水?”
我蜷缩在便利店门口最角落的椅子上,每一次便利店自动门开合的“叮咚”声,都吓得我一哆嗦,生怕是沈砚的人追来了。
时间从未如此漫长。
“溪溪!”
“我的天!你怎么搞成这样了?!那个王八蛋!他真敢?!”
“蔓蔓……他关着我……不让我出去……有保镖看着……我好怕……”
我语无伦次地哭诉着。
“不怕了不怕了!出来了!我们出来了!”
“走!先回家!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服再说!”
她扶着我站起来,跟便利店小哥道了谢,塞给他一百块钱。
小哥摆摆手没要,只说了句:
“快带她去医院看看吧,脚都伤了。”
苏蔓把我半扶半抱地弄上车。
我真的逃出来了!
离开了那个金丝笼!
镜子里的人憔悴得可怕,黑眼圈深重,脸颊凹陷,眼神里还残留着未散的惊恐。
那些在管道里刮擦的伤口,被热水一泡,火辣辣地疼。
洗完澡出来,苏蔓已经煮好了简单的面条。
“畜生!衣冠禽兽!看着人模狗样的,背地里干这种囚禁人的勾当!溪溪,我们报警!必须报警!告死他!”
报警?
我心里猛地一缩。
报警有用吗?
他那种有钱有势的人,有的是办法脱身吧?
他会不会报复?
“蔓蔓……”
“报警……可能没用。他势力很大……我怕……”
“怕什么怕!现在是法治社会!”
“他再有钱还能大过法律?!”
“他……他知道我资助小杰的事……还拿这个威胁过我……”
我低下头,眼泪又掉了下来。
苏蔓涂药的手顿住了,倒吸一口凉气:
“他……他连这个都查?!这变态到底想干什么?!”
“行,我们先缓缓。你好好休息,恢复一下。报警的事,等你冷静点我们再商量。”
那一晚,我躺在自己熟悉又陌生的小床上,苏蔓在旁边的地铺上陪着我。
可我根本睡不着。
直到天快蒙蒙亮,我才在极度的困倦中,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
醒来时,苏蔓已经去上班了,桌上放着买好的包子和豆浆,还有一张纸条:“溪溪,我去上班了,中午回来。手机给你充上电了,有事立刻打我电话!好好休息!别怕!蔓蔓留。”
看到纸条,心里暖暖的。
我拿起充好电的手机,开机。
瞬间,一大堆未接来电和短信提示涌了进来。有苏蔓的,有花店老板的,还有几个陌生号码。
我深吸一口气,决定先给苏蔓报个平安,然后……联系一下花店老板,看看还能不能回去工作?虽然那工作又累钱又少,但至少是份正经收入。
拨通苏蔓的电话,她很快接了,压低了声音:
“溪溪?醒了?感觉怎么样?还怕不怕?”
“好多了蔓蔓,谢谢你。”
“你安心上班,我没事了。”
“那就好!中午我带饭回来!对了,”
“溪溪……你……你要不要联系一下王姐她们?你之前突然失联那么久,她们……也挺担心的。”
王姐是我以前在花店的同事,关系还不错。
“嗯,我待会就联系。”
我应道。
是该报个平安。
挂了苏蔓的电话,我鼓起勇气,先给花店老板打了个电话。
意料之中,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林溪!你还知道打电话?!死哪去了?!无故旷工半个月!你还想不想干了?!不想干趁早滚蛋!工资?你还想要工资?!没让你赔损失就不错了!……”
我默默听着,没有解释。
解释什么呢?
说被有钱人囚禁了?
谁会信?
只会觉得我疯了或者找借口。
等老板骂累了,我才平静地说:
“老板,对不起,我不干了。之前的工资……我不要了。”
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心里没什么波澜,反而有种解脱感。
那种地方,不回去也罢。
然后,我翻出王姐的号码,拨了过去。
“喂?哪位?”
王姐的声音传来。
“王姐,是我,林溪。”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点。
“哦……林溪啊。你……你还好吧?”
“我还好,王姐。之前……出了点事,没来得及跟大家说一声就走了,不好意思啊。”
我斟酌着用词。
“哦,没事没事。”
“人没事就好。那个……林溪啊,你……你现在是跟那位沈老板在一起吧?”
我一愣:
“啊?没、没有啊,我……”
“哎呀,你就别瞒着了。”
“我们后来都知道了。你走之后没两天,那位沈老板就派人来店里了,给了老板一大笔钱,说是……‘补偿’?还给我们每个人都包了个大红包,说是感谢我们之前‘照顾’你。”
我的血液瞬间凉了半截。
“人家沈老板那派头,啧啧,一看就是真富豪!难怪你看不上咱们这小破店了。”
“攀上高枝儿了是好事啊林溪,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我们这些老同事。不过……你这突然跑回来是……闹别扭了?还是……被甩了?”
最后那句“被甩了”,带着赤裸裸的八卦和幸灾乐祸。
我的心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又冷又疼。
原来在她们眼里,我根本不是失踪,是“攀高枝”去了?
沈砚用钱堵住了所有人的嘴,也扭曲了所有的事实!
“王姐,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试图解释。
“行啦行啦,姐懂!”
王姐不耐烦地打断我,语气带着一种过来人的“了然”,
“小情侣闹矛盾很正常,床头吵架床尾和嘛!沈老板对你多好啊,又送钱又安排工作的(指温室顾问),你就别作了!赶紧回去吧,好好哄哄人家!我这忙着呢,先挂了啊!”
“嘟…嘟…嘟…”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我拿着手机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比被沈砚关在温室里时还要冷。
她们不信我。
或者说,她们选择相信沈砚用钱编织的谎言。
因为那更“合理”,更符合她们对“攀高枝”的想象。
我的恐惧,我的挣扎,在金钱和权势面前,成了一个可笑又活该的“作”。
我像个游魂一样在小小的出租屋里晃荡。
打开冰箱,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几个发霉的梨子,散发着一股腐败的甜腻气味。
窗台上那盆之前养的绿萝,因为太久没浇水,叶子已经枯黄了大半,奄奄一息。
我拿起水壶想给它浇点水,手却抖得厉害。
一个荒谬的念头冒出来:
在那里,连一盆最普通的绿萝,都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吧?
我狠狠甩甩头,把那盆枯黄的绿萝连盆带土扔进了垃圾桶。
中午苏蔓回来了,带来了热腾腾的饭菜。
“溪溪?怎么了?谁惹你了?是不是沈砚那个王八蛋又……”
“没有。”
“我联系了王姐。”
我把王姐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了苏蔓。
苏蔓听完,气得把筷子啪地拍在桌上:
“放屁!她们脑子进水了?!什么叫攀高枝?!什么叫作?!她们知道个屁!”
“蔓蔓,”
“连她们都这么想……别人呢?报警……警察会信我吗?沈砚只要说一句‘情侣吵架’,再拿出点‘证据’,我是不是就成了那个无理取闹、妄想症的精神病?”
苏蔓张了张嘴,想反驳,却说不出话。
她也知道,沈砚那种人,太容易颠倒黑白了。
她的愤怒慢慢变成了无力,最后重重叹了口气,坐到我身边,搂住我的肩膀:
“溪溪,别管她们怎么说!我信你!我永远站你这边!工作没了再找!这个破地方不想住咱就换!天塌下来姐妹陪你扛!”
我靠在她肩膀上,眼泪无声地流下来。
还好,还有蔓蔓。
这冰冷的现实里,唯一的一点暖意。
下午,苏蔓去上班了。
我强迫自己振作起来。
工作没了,积蓄也快见底了,我得赶紧找新工作,活下去。
我打开电脑,开始浏览招聘网站。
手指机械地点着鼠标,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投完简历,我瘫在椅子上,感觉比爬了一夜通风管道还累。
窗外传来邻居小孩练琴的单调琴声,楼下小贩的叫卖声,一切都那么真实,却又那么遥远。
这里是我的家。
可为什么,我感觉自己像个无处可归的游魂?
7
出租屋的霉味和窗外的喧嚣,从最初的“自由气息”,慢慢变成了另一种无形的牢笼。
找工作投出去的简历石沉大海,偶尔有一两个面试,对方一听说我“之前给私人富豪做园艺顾问”,眼神就变得有点微妙,问几句就没了下文。
大概在他们眼里,我这种“攀过高枝又摔下来”的人,不是眼高手低就是心术不正。
我咬着牙,最终还是动了那笔“开店基金”,付了暴涨的房租,买了最便宜的挂面和老干妈。
梦想似乎越来越远了。
苏蔓每天都来,变着法子给我带好吃的,陪我说话,骂沈砚,骂那些势利眼的同事。
她是我灰暗生活里唯一的光。
我不能一直拖累她。
这天下午,我又一次面试失败,坐了一个多小时公交回到出租屋附近。
天阴沉沉的,空气闷得人喘不过气。
我拖着灌了铅似的腿,拐进楼下的便利店,想买包最便宜的方便面。
“老板,一包红烧牛肉面。”
我把皱巴巴的几块钱放在柜台上。
便利店的小电视正开着,声音不大,播着午间新闻。
我低着头,等老板找零,脑子里还在回放刚才面试官那敷衍的表情。
“……本台最新消息……”
“……著名植物学家、沈氏集团继承人沈砚先生,在东南亚进行珍稀植物考察期间,于昨日傍晚遭遇突发性山体滑坡……”
沈砚?
后面主播说了什么,我一个字都没听清,只有“沈砚”、“山体滑坡”这几个字眼像重锤一样砸在心脏上。
我猛地抬起头,死死盯住那个小小的电视屏幕。
屏幕上,是一段模糊摇晃的航拍画面。
几辆扭曲变形的车体残骸半埋在泥石里,触目惊心。
画面旁边,配着一张沈砚的照片。
“……事故现场位于偏远雨林区域,搜救难度极大。据前方救援指挥部最新通报,沈砚先生所乘车辆被确认坠入深谷,目前下落不明,搜救工作仍在紧张进行中,但因其地处险峻,生还希望……极其渺茫。”
女主播的声音带着职业化的沉重。
“啪嗒。”
我手里捏着的那包方便面掉在了地上。
脑子一片空白。
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那张照片,又移到那段可怕的泥石流画面。
没有预想中的狂喜,没有解脱的尖叫。
什么都没有。
“姑娘?你的面还要不要?”
我茫然地转过头,看着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视线模糊一片,不知道是眼泪还是别的什么。
“姑娘?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白?”
老板有点担心地探出身。
“……没、没事。”
“钱……不用找了。”
外面闷热的空气扑面而来,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温度,浑身冰冷。
回到家,我把方便面随手扔在桌上,直挺挺地倒在床上。
他死了?
那个笑起来温润如玉,却能把人冻僵的男人?
那个对植物那么温柔,对我却那么残忍的疯子?
死了?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画面。
初见的暴雨夜,他苍白脆弱地守着“夜魅”,眼神里全是依赖……
他递给我那杯温热的洋甘菊茶,笑着说“只有你能懂它们”……
他撕下伪装后,那双冰冷偏执、带着病态占有欲的眼睛,他说“留在我身边”……
恨吗?
当然恨!
恨他剥夺我的自由,恨他把我当宠物,恨他拿小杰威胁我!
可为什么……听到他可能死了的消息,心里有一丝无法忽视的刺痛?像被最细的针扎了一下,不剧烈,却绵绵密密地蔓延开。我猛地坐起身,冲到桌边,抓起那包方便面,狠狠地、徒劳地撕扯着包装袋!塑料发出刺耳的声响。
“你活该!沈砚!你活该!”
“谁让你去那种鬼地方!谁让你……”
吼声戛然而止。
我无力地垂下手臂,撕烂的方便面撒了一地。
我扶着桌子,大口喘着气,身体微微发抖。
窗台上,那盆被我扔掉的枯黄绿萝还躺在垃圾桶里,几片仅存的叶子蔫哒哒地垂着。
我拿起桌上的水杯,想给它浇水。
可手抖得厉害,水洒了一桌子。
我胡乱地用袖子擦掉水渍,然后抓起一片边缘已经干枯卷曲的绿萝叶子。
心里有个声音在疯狂尖叫:
他死了!
那个囚禁你的恶魔死了!
你应该高兴!
你应该放鞭炮庆祝!
你自由了!
彻底自由了!
可另一个声音微弱却顽固:
他真的……就那么死了?死在异国他乡冰冷的泥石下?像一株被连根拔起、随意丢弃的植物?
手指无意识地用力。
“咔嚓。”
那片本就枯黄的绿萝叶子,被我生生掐断了。
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砸在桌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不是为他哭。
绝不是。
是为我自己。
8
出租屋里的霉味似乎更重了,连带着空气都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起床,投简历,吃最便宜的食物,发呆,等苏蔓下班。
苏蔓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绝口不提沈砚的事,只是变着法子逗我开心,讲公司里的八卦,吐槽难缠的客户。
我知道她担心我,可心里那片冻土,连阳光都照不进去。
这天傍晚,苏蔓加班,我一个人煮着挂面。
锅里浑浊的水翻滚着,几根可怜的面条在里面沉沉浮浮。
窗外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玻璃,更添了几分凄凉。
突然,一阵极其克制却又不容忽视的敲门声响起。
“叩、叩、叩。”
不是苏蔓那种风风火火的拍门。
我的心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
沈砚的人?
他们找来了?
是来报复的?
我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
门外站着三个人。
他们的存在,瞬间让狭窄破旧的楼道显得更加逼仄压抑。
不是王伯,也不是我见过的任何安保。
我背靠着门板,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膛。
怎么办?
开门?
还是装死?
敲门声再次响起,比刚才更清晰,也更坚定。
“叩、叩、叩。林溪小姐,麻烦开一下门。我们是沈砚先生的委托律师,代表沈先生,有重要法律文件需要您签署。”
律师?
沈砚的律师?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死人的委托律师?
我深吸一口气,知道躲不过。
该来的总会来。
我颤抖着手,拧开了门锁。
“林溪小姐?”
“幸会。我姓张,是沈砚先生的私人律师。这两位是沈先生生前委托的安保人员,负责确保文件交接过程的安全。”
他强调了一下“生前”两个字。
“你……你们想干什么?”
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他身后那两个铁塔般的男人。
“林小姐不必紧张。”
“沈砚先生在……意外发生前,已经立下了遗嘱,并进行了公证。根据遗嘱内容,沈先生将名下包括青梧山私人植物园、其内所有珍稀植物及相关研究专利、以及沈氏集团部分股权在内的大部分财产,全部遗赠于您。”
遗赠?
给我?
“什……什么?”
“遗赠?给我?为什么?”
“是的,林小姐。沈先生在遗嘱中明确说明,您是他在植物学领域‘志同道合的伙伴’和‘灵魂知音’,更是他毕生珍稀植物收藏‘唯一的、真正的守护者’。他认为,只有您,才配继承这份凝聚了他毕生心血的遗产,也只有您,能让这些珍贵的生命继续绽放光彩。”
灵魂知音?
唯一的守护者?
他明明把我当成囚鸟!
现在却把我抬得这么高?
演给谁看?
给死人看吗?
“我不要!”
“他的东西,我一样都不要!你们拿走!统统拿走!”
“林小姐,请您冷静。这份遗嘱合法有效,且已通过公证。沈先生生前已对相关法律风险和后续事宜做了周密安排,确保您能顺利继承,不会有任何麻烦和风险。您只需在这些文件上签字确认即可。”
“我说了不要!”
“我不签!你们走!带着他的东西滚出去!”
我的拒绝似乎触动了某种开关。
空气仿佛凝固了,连窗外的雨声都似乎停滞了一瞬。
“林小姐,沈先生吩咐过,务必要让您顺利、安心地继承这份遗产。这是他的遗愿。”
“遗愿”两个字,被他咬得很重。
“请您签字。”
遗愿?
去他妈的遗愿!
这根本不是馈赠!
这是诅咒!
是沈砚那个疯子,死了都不肯放过我的枷锁!
我想尖叫,想撕碎那些文件,想把笔砸在他们脸上!
可是……
小杰那张苍白的小脸在我眼前闪过。
苏蔓疲惫却强撑笑容的样子也在我眼前闪过。
我浑身发冷,牙齿控制不住地打颤。
我斗不过他们。
无论是活着的沈砚,还是死了的沈砚。
他早就安排好了一切,连我可能的反抗都计算在内。
我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冰凉。
我没有看文件上密密麻麻的条款,一个字都不想看。
我知道那里面每一个字都浸透着沈砚扭曲的控制欲。
我抓起那支沉甸甸的签字笔,冰凉的金属触感让我打了个寒噤。
笔尖悬在签名处,像有千斤重。
“签了字……就真的……再也摆脱不了他了……”
一个声音在心底绝望地呐喊。
可是,不签呢?
后果是什么?
我不敢想。
我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麻木的灰败。
手腕用力,在那份象征着巨大财富和永恒束缚的文件上,一笔一划,签下了我的名字——林溪。
张律师似乎终于松了口气,脸上那标准化的笑容似乎真诚了一丁点。
“感谢您的配合,林小姐。合作愉快。”
“后续的财产交接、税务处理以及安保服务等事宜,会有专人跟进联系您。沈先生生前已为您安排好了管家和佣人团队,他们会负责照顾您的日常起居和……安全。”
他刻意强调了“安全”两个字。
说完,他不再看我,带着那个挪动了一小步的保镖,转身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皮鞋踩在老旧水泥楼梯上的声音,清晰而冰冷。
这不是王座。
是荆棘编织的囚笼。
沈砚死了。
但他用这千亿身家,打造了一个更大、更华丽、也更无法逃脱的牢笼,而我,刚刚亲手锁上了笼门。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
9
签下那份“卖身契”后,我的生活像被按下了快进键,瞬间天翻地覆。
沈砚留下的庞大机器开始高效运转。
我像个提线木偶,让签哪儿就签哪儿,脑子里一片麻木。
紧接着,是搬家。
苏蔓看着我那个小破出租屋,被一群穿着统一制服、训练有素的佣人用防尘布小心翼翼打包,连垃圾桶里那盆彻底死透的绿萝都被“妥善处理”掉时,表情复杂得像打翻了调料瓶。
“溪溪……这……这也太夸张了吧?”
她看着门外那辆来接我的、低调奢华的商务车,还有车旁那个像影子一样沉默跟随的保镖,声音干涩。
“蔓蔓,”
“这就是‘千亿身家’的重量,压得人喘不过气。”
“谢谢你,蔓蔓。我会……好好的。”
后面三个字,说得毫无底气。
新家是市中心顶级公寓的顶层复式。
巨大的落地窗俯瞰着繁华的城市夜景,装修是极简的性冷淡风,黑白灰的主色调,昂贵的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空旷得能听见自己的回声。
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薰的味道,却冷冰冰的,没有一丝烟火气。
管家是王伯。
“林小姐,欢迎回家。沈先生……生前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沈先生生前”这几个字,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
这里的一切。
大到家具摆件,小到浴室里的洗漱用品,全是按照沈砚的喜好准备的,冰冷、昂贵、一丝不苟。连衣帽间里那些当季最新款的高定衣裙,尺码都精准得可怕,像是为我量身定做,又像是给另一个“林溪”准备的囚服。
一日三餐精致得如同艺术品,却食不知味。
那个保镖像一道沉默的影子,我走到哪里,他的视线就跟到哪里,美其名曰保护。
我试图抗议,王伯只是微微躬身:
“林小姐,这是沈先生的遗命,为了您的绝对安全。”
安全?
我只觉得窒息。
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比出租屋更让人绝望。
沈砚死了,但他无处不在。
更可怕的是,我开始频繁地梦见他。
有时是暴雨夜初见时,他守着“夜魅”那脆弱又专注的侧脸。
有时是阳光透过玻璃,他指着某株植物,眼神发亮地讲述,声音温润。
更多的时候,是他最后撕下伪装的样子,那双冰冷偏执的琥珀色眼睛,死死盯着我,说:
“留在我身边。”
然后画面一转,就是新闻里那可怕的泥石流,将他吞噬……
每次惊醒,都是一身冷汗,心脏狂跳,仿佛刚从溺水的噩梦中挣扎出来。
我变得暴躁易怒。
昂贵的骨瓷杯被我摔碎了好几个。
对着满柜子连吊牌都没拆的高定衣服发火。
甚至对着沉默的保镖吼:
“滚开!别跟着我!”
苏蔓来看过我几次。
她努力想让我开心,讲笑话,拉我去楼下昂贵的餐厅吃饭。
苏蔓看着我的眼神,担忧越来越浓。
“溪溪,你……要不要去看看心理医生?”
一次饭后,她小心翼翼地提议。
我摇摇头,疲惫地靠在冰冷的真皮沙发上。
“没用,蔓蔓。我的病根……不在这里。”
这天深夜,我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
梦里是沈砚坠入深谷前,最后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我心惊胆战。
我赤着脚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璀璨的城市灯火,如同流动的星河,却照不进我心底半分光亮。
回去。
回去看看。
看看那个囚禁过我的地方,现在是什么样子?
看看那些被他视若生命的植物,没了他这个疯子,是不是还活着?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压不下去。
我猛地转身,抓起手机,甚至没换掉身上的真丝睡裙,只随手捞了件外套披上。
“备车!去青梧山!现在!立刻!”
保镖似乎愣了一下,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没有多问一句,立刻拿起对讲机:
“车库,准备车。林小姐要去植物园。”
深夜的道路空旷。
我在干什么?
回去自投罗网吗?
那里还有什么?
车子驶入熟悉的道路。
当那座在夜色中沉默矗立的巨大玻璃建筑群再次出现在视野里时,我的呼吸猛地一窒。
铁艺大门无声滑开。
车子停稳,王伯已经带着两个佣人等在门厅了,显然提前接到了通知。
看到我穿着睡裙披着外套下车,王伯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诧异,但很快恢复平静:
“林小姐,您来了。”
“嗯。”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脚步没停,径直往里走。
夜晚的温室,寂静得可怕。
巨大的空间里,只有我一个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还有头顶通风系统低沉的嗡鸣。
在这里,他指着那株幽灵兰,眼神发亮……
在那里,他蹲下身,手指轻柔地拂过一片娇嫩的苔藓……
还有那个核心温室门口,他撕下伪装,用冰冷偏执的眼神将我钉在原地……
赤着的脚踩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冻得失去了知觉。
不知不觉,我走到了核心温室的门口。
进去?
还是转身离开?
鬼使神差地,我伸出手,指尖冰凉,轻轻按在门边的智能识别面板上。
“滴——”
“人脸识别成功。欢迎回家,林溪小姐。”
“家”?
这个冰冷的电子音,用沈砚设定好的程序,称这个囚笼为“家”?
“家?!”
“这他妈算什么家?!沈砚!你这个疯子!死了都不消停!你……”
吼声戛然而止。
因为就在我情绪失控的瞬间,我的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按下了门把手。
“咔哒”一声轻响。
在“欢迎回家”的余音和我的嘶吼声中,那扇厚重的、象征着囚禁与噩梦起点的门……
被我推开了。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
10
门开了。
扑面而来的,是浓郁到几乎凝成实质的香气。
夜魅!
这个季节,它绝不可能开花!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那霸道的香气在无声流淌。
我下意识地循着香气的源头望去,目光投向温室最深处的那个特制花台。
然后,我看到了。
那株曾经濒临死亡、被我亲手救活的“夜魅”,此刻正违背着所有的自然规律,在幽暗的月光下,傲然盛放!
而就在那株盛放的“夜魅”旁边,月光勾勒出一个倚着花架的身影。
清瘦,颀长,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感。
月光只照亮了他半边脸,另外半边隐在浓重的阴影里。
他的站姿有些微的不自然,似乎左腿承受着重量。
我的血液在那一瞬间,彻底冻结了。
眼睛死死盯着那个身影,无法聚焦,无法思考。
幻觉?
还是……我根本就没醒?还在那个该死的噩梦里?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那个身影动了。
他的左腿明显有些跛,每一步都带着轻微的拖沓感,在死寂的温室里,发出清晰而缓慢的“哒……哒……”声,像丧钟敲在我的神经上。
月光随着他的移动,一点点照亮他的脸。
苍白的皮肤,在月光下几乎透明,衬得那道伤痕更加狰狞。
沈砚。
他停在我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
月光终于完整地笼罩了他。
“你终于……”
“……回来了。”
恐惧!
全身的血液疯狂地涌向四肢,叫嚣着逃跑!
身体的本能反应快过大脑,我猛地转身,想夺门而出!
然而,一只冰冷却异常有力的手,猛地攥住了我的手腕!
“放开我!”
“疯子!你没死!你放开我!”
沈砚对我的挣扎置若罔闻。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呼吸灼热地喷在我的额发上。
“为什么跑?”
“为什么要离开我?小溪?”
“我对你还不够好吗?我把一切都给了你!温室、植物、钱……还有我的心!你为什么还要跑?!”
“好?!你把我关起来!像关一只鸟!”
“你那叫好吗?!你那叫囚禁!叫变态!沈砚,我恨你!我巴不得你死在那堆烂泥里!”
“恨我?”
他突然松开了钳制我手腕的手,在我以为他要做什么时,他却用那只手,极其迅速地从他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东西。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一个冰冷、湿润、带着泥土气息的小东西,被强行塞进了我的掌心,我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月光下,我的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一株植物幼苗。
这是……“夜魅”的幼苗?!
“拿着。”
沈砚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沙哑而执拗。
他的手掌在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因为虚弱,还是因为激动。
“这次……”
他俯下身,灼热的气息带着药味和泥土的腥气,混合着“夜魅”浓郁的香气,将我完全笼罩。
“是你自己走进来的,小溪。”
“它和我一样……”
他收紧包裹着我手掌的手,力道大得让我骨头生疼,那株脆弱的幼苗被挤压在我们紧贴的掌心之间。
“……只为你开。也只为你……活。”
“疯子!放开!你放开!”
我被他话语里那病态的占有欲和“只为你活”的沉重枷锁压得几乎窒息,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抽回手,想要甩掉那株象征着我们扭曲关系的幼苗!
他另一只手猛地抬起,扣住了我的后颈,迫使我抬头,更加近距离地迎视他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
极致的恨意、深入骨髓的恐惧、对自由的渴望……与这段时间被无形枷锁套牢后滋生的麻木、习惯、甚至……在那巨额遗产和无处不在的“照顾”下,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驯化出的依赖感……
我剧烈地喘息着,身体因为极度的情绪冲击而无法控制地颤抖。
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滚烫地滑过冰冷的脸颊。
我死死地瞪着他,瞪着他脸颊上那道狰狞的伤痕,瞪着他深陷的眼窝,瞪着他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疯狂。
月光无声地流淌,笼罩着盛放的“夜魅”,笼罩着紧贴的我们,笼罩着我掌心那株被紧攥的、脆弱的幼苗。
时间仿佛静止了。
我停止了挣扎。
不是因为顺从。
我低下头,目光从沈砚那双令人窒息的眼睛,移到了我们紧握的手上。
他的大手紧紧包裹着我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透过他指缝的间隙,我能看到自己掌心那一点点刺眼的嫩绿。
那株象征着我们扭曲关系的新生幼苗。
我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无声地滴落下来。
滚烫的泪珠,砸在我冰凉的手背上,也砸在那株幼苗柔嫩的叶片上。
叶片微微颤动了一下,沾上了晶莹的泪滴,在月光下折射出微弱的光。
我没有再试图挣脱。
也没有说话。
温室内寂静无声。
只有“夜魅”的香气,越来越浓烈,霸道地宣告着它的存在,也宣告着一场无法逃脱的宿命,在此刻,尘埃落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