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落花初遇
江南的春天,总是带着一种湿润的温柔。细雨如丝,轻笼着小镇的青石街巷,桃花瓣儿被风吹落,零星点缀在湿漉漉的石板上,仿佛一幅未完成的画卷。林若溪撑着一把淡青色的油纸伞,缓步走在街头,裙摆微微拂过地面,带起几片落花。她眉眼如画,温柔中透着一丝淡淡的忧愁,那是书香门第的女子独有的气质。
若溪是林氏书肆的小姐,自幼便浸在诗书墨香中,性子柔和却不失坚韧。父亲林老爷是个老派文人,守着书肆过活,日子虽清贫,却也安稳。若溪最爱在春日里出来走走,看那桃花落尽,听那细雨低吟,总觉得这世间的美景,总有一丝让人心酸的意味。
这一日,她如往常般漫步至小镇外的桃林,雨虽停了,天边却还挂着几抹灰云。桃花开得正盛,风一吹,花瓣便如雪般飘落,落在她的发间、肩头。她停下脚步,伸出手接住一片花瓣,轻轻叹道:“花开花落,总是无常。”她的声音清软,似春风拂过,又似雨滴落在湖心,带着一丝无人能懂的寂寥。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轻而稳,若溪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影从桃林深处走来。那是个年轻男子,身着一袭青衫,眉目清朗,手中提着一只画箱,肩上还背着一卷画布。他走得不急不缓,目光却落在若溪身上,似是被她的模样怔住了。
“你是……”若溪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疑惑。她从未见过这男子,可不知为何,他的眼神却让她心头一颤,仿佛早已相识。
男子微微一笑,拱手道:“在下顾长风,路过此地,见这桃林美景,便想画上一幅。不想却遇见姑娘,扰了清静,实在抱歉。”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润,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若溪闻言,轻轻摇了摇头,笑道:“这桃林本是无主之地,公子既爱画,便是它的缘分,何来打扰之说?”她说着,低头看了看手中那片花瓣,又道:“只是这花开得再美,终是要落的,公子可曾想过,如何画出这落花的魂?”
顾长风听了这话,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他放下画箱,走近几步,认真地看着若溪,道:“姑娘这话,倒让我心有所动。花开花落虽是自然,可若能画出它的魂,便是留住了刹那的永恒。不知姑娘可愿让我试上一试?”
若溪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脸颊微红,低声道:“公子是说,要画我?”她的声音虽轻,却掩不住心底的那一丝慌乱。她虽读过许多诗书,却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别人画中的人。
顾长风点了点头,目光温柔而坚定:“姑娘站在这落花之间,恰似一幅画中人,若不画下,未免辜负了这春光。”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若姑娘不愿,我自不会勉强。”
若溪听了这话,心中似有一股暖流淌过。她抬头看向顾长风,见他眼中并无轻浮之意,只有真挚与欣赏,便轻轻点了点头:“既是缘分,便依公子吧。”
顾长风闻言,眼中露出喜色。他迅速打开画箱,取出画笔与颜料,在桃树下支起画架。若溪站在不远处,依旧撑着那把淡青色的伞,身后是纷纷落下的桃花,风吹过时,裙摆轻扬,宛如一朵盛开的花。
画画时,顾长风的目光时而落在若溪身上,时而落在画布上。他的手腕灵动,笔锋流畅,仿佛每一笔都带着感情。若溪起初还有些拘谨,可渐渐地,她被他的专注感染,竟也放松下来。她看着他,眼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在蔓延——那是好奇,是欣赏,或许还有一丝她自己也不愿承认的悸动。
时间在静谧中流逝,约莫一个时辰后,顾长风终于停下笔。他长舒一口气,抬头看向若溪,笑道:“成了,姑娘可愿一看?”
若溪走上前去,低头看向画布,顿时怔住了。画中的她,撑伞站在桃林中,花瓣飘落在她的发间、肩头,眉眼间带着一丝淡淡的哀愁,却又透着一种说不出的灵气。背景是那片桃林,层层叠叠的花瓣仿佛在风中起舞,整幅画既有春日的明媚,又带着一丝落花的悲凉。
“这……这便是我吗?”若溪喃喃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她从未想过,自己在别人眼中,竟是这般模样。
顾长风微微一笑,道:“这是我眼中的姑娘。落花虽美,却不及姑娘半分风姿。我便将这画取名‘落花人独立’,姑娘以为如何?”
若溪听了这话,心中似被什么触动了一下。她抬头看向顾长风,见他眼中满是真诚,不由得低声道:“公子过奖了。若溪不过一介凡女,如何当得起这画中之意?”
“凡女?”顾长风摇了摇头,“姑娘若知落花之魂,便不凡。我一生爱画,却从未见过如姑娘这般,能与这春光融为一体的女子。”
这话说得直白,若溪的脸颊瞬间红透了。她低头不语,手中的伞柄被她攥得更紧,指节微微泛白。顾长风见状,似也察觉自己言辞太过,连忙道:“是我唐突了,姑娘莫怪。”
若溪摇了摇头,轻声道:“公子言重了。只是这画,怕是若溪不配。”她说着,目光落在画上,心中却涌起一种莫名的情绪。她不知为何,觉得这幅画仿佛预示了什么,可她不愿深想。
顾长风见她神色有异,便岔开话题道:“今日多谢姑娘,若非有你,这画难成。日后若有机会,我再画一幅赠予姑娘,如何?”
若溪听了这话,心中一暖,抬头笑道:“那便多谢公子了。只是这小镇不大,公子若再来,怕是还能遇见我。”
“如此甚好。”顾长风也笑了,眼中闪过一丝柔情,“那我便盼着下次再会。”
天色渐晚,夕阳洒在桃林间,映得花瓣如金。若溪与顾长风告别时,彼此的目光中都带着一丝不舍。她转身离去时,回头看了一眼,见他仍站在原地,手中握着画笔,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
那一刻,若溪的心跳得有些快。她不知,这一场偶遇,竟是她命运的开端。那幅“落花人独立”的画,既是缘起的见证,也是日后泪水满襟的预言。
回到家中,若溪推开窗,望着窗外的桃花,轻声道:“落花人独立……长风,你可知,这落花的魂,怕是再也回不去了。”她的声音低不可闻,似叹似怨,似喜似悲。
窗外,夜色渐深,桃花依旧飘落,仿佛在诉说一场未完的故事。
第二章:风去花残情难断
自那日桃林一别,林若溪的日子仿佛染上了一抹不同的色彩。她每每经过书肆的窗前,总会不自觉地望向窗外,盼着那抹青衫身影再度出现。顾长风的模样,像春风吹进她的心湖,激起涟漪后便再难平静。她常想,那幅“落花人独立”的画中,是否也藏着他未说出口的心意?她不敢深想,可每当夜深人静,那双清朗的眼眸总在她脑海中浮现,让她辗转难眠。她不知这是否就是所谓的情,可她明白,自从遇见他,她的心再也回不到从前的平静。
几日后的一个清晨,若溪正在书肆中整理书册,忽听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她心头一跳,忙放下手中的书,抬头望去。果然是顾长风,他一袭青衫,手中依旧提着那只画箱,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他走进书肆,四下环顾,见若溪站在书架旁,便拱手道:“林姑娘,又见面了。”
若溪的脸颊微微泛红,她低头掩饰住心中的慌乱,轻声道:“顾公子怎会来此?可是路过?”她的声音虽平静,眼中却闪过一丝期待。她不敢承认,自那日分别后,她日日盼着他能再来,哪怕只是匆匆一面。她甚至会在整理书册时,偷偷抬头望向门外,生怕错过他的身影。
顾长风笑了笑,走近几步,从画箱中取出一卷画轴,递给她道:“那日说好再画一幅赠予姑娘,这几日我寻了些灵感,便将它完成了。今日特意送来,还望姑娘不嫌弃。”
若溪接过画轴,轻轻展开,只见画中是一片江南水乡,烟雨朦胧中,一女子撑伞独行,身后是弯弯的石桥与飘落的柳絮。画风细腻,意境悠远,那女子的背影虽模糊,却隐约透着她的影子。她抬头看向顾长风,眼中满是惊叹:“这是……我?”
“正是。”顾长风点头,目光柔和,“那日见姑娘撑伞立于桃林,便觉这江南烟雨也该有姑娘的身影。我便画了这幅‘烟雨江南’,聊表心意。”
若溪听了这话,心中似有一股暖流淌过。她小心地将画卷收好,低声道:“公子画技高超,若溪何德何能,受此厚礼。”她顿了顿,又抬头笑道:“只是这画中人,怕是比我多了几分诗意。”她试图用轻快的语气掩饰内心的波澜,可那笑意却藏不住眼底的柔情。
顾长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姑娘便是诗意本身,何须画中添彩?”这话虽轻,却直白得让若溪心跳加速。她垂下眼帘,不敢再看他,只低声道:“公子谬赞了。”她指尖轻抚画轴,心中却涌起一种说不出的甜蜜与酸涩,仿佛这画不仅是礼物,更是某种无声的承诺。她小心翼翼地将画卷收起,放在书肆最隐秘的角落,像藏起了一段不敢触碰的心事。
此后几日,顾长风常来书肆,或借书,或闲谈。他谈吐风雅,诗画皆通,与若溪聊起诗词歌赋,总能引得她会心一笑。他有时也会带些小物件来,比如一枝新摘的桃花、一块刻了“清风”二字的砚台,甚至是一张随意勾勒的素描。那些素描上,或是书肆的窗棂,或是街角的石桥,却总有她的影子藏在其中。若溪渐渐习惯了他的到来,每当他推门而入,她的心便会不自觉地轻颤。她不知这是不是喜欢,只觉得与他在一起时,时光仿佛都变得柔软起来,连窗外的风声都带着几分温柔。
一日黄昏,夕阳洒满书肆,顾长风倚在窗边,手中拿着一本《诗经》,轻声念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他念罢,抬头看向若溪,眼中似有千言万语。若溪正在一旁抄写书目,听了这句诗,手中的笔不由得顿住。她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心跳得有些乱,低声道:“公子念得好,这诗总让人觉得,伊人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顾长风听了这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放下书,走近若溪,低声道:“若溪,若这伊人就在眼前,你可会伸手去挽?”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试探,又似带着某种期盼。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唤她的名字,那声音像一把钥匙,轻轻叩开了她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若溪一怔,脸颊瞬间红透。她从未听他如此直白地说话,更未听过这样的话。她低头不语,手中的书页被她攥得微微发皱。半晌,她才轻声道:“公子说笑了,若溪不过一介书肆之女,怎敢妄想……”她的话未说完,便被顾长风打断。
“若溪,你不必妄自菲薄。”他语气坚定,目光灼灼,“在我眼中,你比这世上任何女子都珍贵。若我有朝一日能功成名就,必不负你。”这话如惊雷般炸在若溪心头,她抬头看向他,见他眼中满是真挚,心中百感交集。她想说些什么,可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只化作一声轻叹。她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觉得这话像一颗种子,深深埋进了她的心田。
那一夜,若溪久久难以入眠。她倚在窗前,望着天边的月色,心中反复回味顾长风的话。她不知他为何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却隐约感到,他或许将要离开。可她不愿相信,宁愿将这一切当作一场梦。她甚至暗暗祈祷,若这真是梦,愿它永远不醒。
然而,命运终究不遂人愿。几日后,顾长风再次来到书肆时,脸上却多了几分沉重。他站在若溪面前,沉默良久,才开口道:“若溪,我要走了。”
若溪手中的书册“啪”地掉在地上,她抬头看向他,眼中有掩不住的惊慌:“走?去哪儿?”她的声音微微颤抖,连她自己都没察觉,那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舍与惶恐。
顾长风苦笑一声,低声道:“家中来信,催我回乡。我本想在此多留些时日,可如今不得不走。”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若溪脸上,“若溪,这几日与你相处,是我此生最快乐的时光。我若能回来,定会再来寻你。”
若溪听了这话,心中似被什么刺了一下。她强撑着笑意,低声道:“公子有自己的路要走,若溪不敢阻拦。只是……”她咬了咬唇,终是将后半句话咽下。她想说“只是你若不回,我该如何”,可她知道,这话太重,她说不出口。
顾长风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他从画箱中取出一幅画,递给她道:“此去路远,我怕你忘了我。这幅画,留给你做个念想。”若溪接过画轴,展开一看,只见画中是一株桃树,花开正艳,树下却空无一人,只有一片落花铺满地面。画旁题了一行字:“桃花依旧笑春风,唯人何处寻?”她看着这画,眼眶不由得湿润起来。
“公子……”若溪哽咽着抬头,却见顾长风已转身走向门口。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低声道:“若溪,等我。”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青衫身影渐渐消失在街角。
若溪呆立在书肆中,手中的画卷被她攥得发皱。她想追出去,可双腿却像灌了铅般挪不动步。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心中空落落的,像被掏走了一块。她低头看向画中那片落花,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滴在画上,晕开了一片模糊的痕迹。
自那日起,若溪的日子变得安静而漫长。她每日依旧在书肆中忙碌,可心却总飘向远方。她会在整理书册时,不自觉地望向窗外,盼着那熟悉的身影能再次出现。她将那幅“桃花依旧”的画挂在书肆内,每日凝望,像是守着一份渺茫的希望。她不知他何时能归来,甚至不知他是否真的会回来,可她只能等,因为他曾说过“等我”。
江南的春天渐渐过去,桃花谢了又开,书肆外的石桥上,行人来来往往,却始终没有那抹青衫身影。若溪的心,也在这漫长的等待中,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忧愁。她常想,若他不归,这一生是否就只能守着这几幅画,守着这几句承诺,独自老去?
第三章:残月映花空相思
顾长风走后,林若溪的日子仿佛被一层薄雾笼罩。她每日依旧在书肆中忙碌,整理书册、抄写账目,可心却像被抽走了一半,再也填不满。她将那幅“桃花依旧”的画挂在书肆的墙上,每日凝望,像是守着一盏微弱的灯火。她不敢让这灯火熄灭,因为那是顾长风留给她的唯一念想。她常想,他说“等我”,那便一定是会回来的。她不愿去想别的可能,只怕一想,心就碎了。
江南的春去夏来,桃花谢了,街边的柳树抽出新绿,书肆外的石桥上,行人熙熙攘攘,可若溪的眼底却始终空落落的。她开始习惯在黄昏时倚在窗边,望着天边的残阳,心中默念:“长风,你在哪里?”她不敢大声问,只怕这声音传出去,却换不回半点回应。她甚至不敢告诉自己,这等待或许只是徒劳。
日子一天天过去,顾长风杳无音讯。若溪的母亲见她日渐消瘦,忍不住劝道:“溪儿,那顾公子不过是个过客,你何苦为他如此?咱们这小城里,好儿郎多的是,何必守着个不知归期的人?”若溪听了这话,只是低头不语,手中的笔却停在纸上,墨迹晕开了一片。她怎能告诉母亲,那日桃林中的一眼,那几幅画、几句话,已在她心上烙下深深的印记,再也抹不去?
她开始写信,一封又一封,寄往顾长风曾提过的故乡。她不知他具体住在何处,只凭着他偶尔提起的那句“江南西畔,烟柳人家”,将信寄往那个模糊的方向。她在信中写道:“长风,桃花又开了,你可还记得书肆的窗前?我日日等你,只盼你归来时,莫忘了当初的诺言。”她写得小心翼翼,生怕字里行间泄露了太多思念,可那笔尖下的每一字,却都浸满了她的心血。她将信交给驿站的伙计,看着那小小的信封被装进邮袋,心中既是期待,又是惶恐。她怕这信石沉大海,更怕他收到却不回。
夏去秋来,书肆外的风带了几分凉意。若溪的等待却未见尽头。她每日清晨推开书肆的门,总会不自觉地望向街角,盼着那抹青衫身影能从人群中走出。可日复一日,街角始终空空荡荡,连她的希望都开始摇摇欲坠。她不敢承认,自己或许等不到他了,可那幅画上的桃花依旧鲜艳,像在嘲笑她的痴心。
一日午后,天色阴沉,细雨如丝。若溪坐在书肆内,手捧一卷诗集,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心头一跳,忙抬头望去。一个身影推门而入,手中撑着一把油纸伞,伞下的脸却模糊不清。若溪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她几乎要喊出“长风”,可那人走近时,她才看清,那不过是个来避雨的陌生书生。
她失望地低下头,眼眶却不由得湿润。那一刻,她才明白,这几个月的等待,已将她的心磨得薄如蝉翼,一触即碎。她掩面低泣,泪水滴在书页上,晕开了一片模糊的痕迹。那书生见状,忙放下伞,上前安慰道:“姑娘何故如此伤心?可是有难言之隐?”若溪摇摇头,强挤出一丝笑意:“不过是风吹了眼,多谢公子关心。”她不愿多说,只怕一开口,便是满腔的悲苦。
雨停后,那书生离开,若溪却久久回不过神。她走到那幅“桃花依旧”的画前,轻声道:“长风,你若不归,这画留着又有何用?”她伸出手,想将画取下,可指尖触到画框时,却又缩了回来。她舍不得,这画是她与他最后的联系,若取下,便是断了所有念想。
秋风渐紧,书肆的生意却冷清了许多。若溪的母亲见她日渐憔悴,终于忍不住请来媒人,为她说亲。若溪起初不愿,可架不住母亲的泪水,只得勉强应下。媒人带来一个姓柳的公子,模样俊秀,家境殷实,言谈间颇有几分文气。若溪与他见了面,柳公子对她颇为满意,母亲也满心欢喜,可若溪却始终提不起兴致。她看着柳公子那张陌生的脸,心中却只想着顾长风的模样。她想,若长风不归,她是否真要将一生托付给一个不相干的人?
就在若溪犹豫不决时,一封信终于从远方寄来。那日清晨,驿站的伙计敲开书肆的门,将一封皱巴巴的信递到她手中。若溪一眼便认出,那信封上的字迹,正是顾长风的笔锋。她几乎是颤抖着拆开信封,信纸上只有寥寥几行字:“若溪,家中变故,我不得不暂留故乡。待我安顿好一切,必来寻你。勿念,长风。”字迹潦草,似是匆忙写就,可那句“必来寻你”,却让若溪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捧着信,喜极而泣,心中那盏摇摇欲坠的灯火,终于又燃起几分光亮。她跑到书肆外,站在石桥上,对着远方的天空喃喃道:“长风,我等你,我一定等你!”秋风吹过,卷起她鬓边的碎发,她的眼中满是坚定,仿佛这封信给了她无限的希望。
然而,命运的残酷,往往藏在希望之后。几日后,一个消息如晴天霹雳般传来。那日,若溪正在书肆中抄书,一个赶路的商贾走进店内,随口提起:“听闻西畔顾氏一族遭了难,家中一场大火,烧得干干净净,连人都没剩下几个。”若溪手中的笔“啪”地落在桌上,她猛地抬头,声音颤抖:“你说什么?顾氏?可是姓顾的长风?”
商贾挠挠头,点头道:“好像是叫这个名,听说是个会画画的公子,可惜了,那么年轻就……”他话未说完,若溪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她扶住桌沿,险些跌倒。她不愿相信,可那商贾的话却像一把刀,生生刺进她的心口。她颤声道:“不,不会的,他才写信给我,他说会回来……”她慌乱地从怀中掏出那封信,攥在手中,像是要从中找出一丝证明。
商贾见她如此,忙安慰道:“姑娘莫急,或许是我听错了。”可若溪已听不进任何话,她跌坐在椅子上,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滑落。她一遍遍地看着那封信,试图从中找出顾长风还活着的证据,可那潦草的字迹,却像是在嘲笑她的天真。她想,若他真的走了,这信便是他留给她的最后遗言。可她不愿信,她宁愿相信这是个误会,宁愿相信他还在某个地方,等着回来寻她。
那一夜,若溪彻夜未眠。她抱着那封信,坐在书肆的窗前,望着天边的残月,心中百感交集。她想,若顾长风真的走了,她该怎么办?是继续等一个永远不会归来的人,还是放下这一切,接受柳公子的求亲?她不知道答案,只觉得心如刀绞,痛得无法呼吸。
次日清晨,若溪推开书肆的门,走到石桥边,将那封信紧紧贴在胸口。她抬头望向远方,低声道:“长风,你若还在,便给我一个讯息。若你不在,我……”她哽咽着说不下去,只任由泪水滑落,滴在桥边的青石上。风吹过,卷起一片落叶,飘向远方,仿佛在替她寻找那个再也回不来的人。
第四章:泪染桃花人未归
自那商贾带来顾长风“死讯”的那一日起,林若溪的世界仿佛塌了。她不愿相信那是真的,可那句“一场大火,烧得干干净净”却像一根刺,深深扎进她的心底,拔不出来。她日日夜夜守着那封信,将它反复读了无数遍,指尖摩挲着信纸上的字迹,像是要从中唤回他的身影。可信纸渐渐泛黄,墨迹也模糊了,她却始终等不到他的归来。
书肆的日子变得死寂。若溪不再像从前那样倚窗眺望,也不再每日清晨推开店门张望街角。她将那幅“桃花依旧”的画取下,藏进书肆最深处的柜子里,连同那封信一起锁了起来。她不敢再看,生怕一看到那艳丽的桃花和潦草的字迹,心就会再碎一次。她甚至不敢再提起“长风”二字,只怕一开口,便是满腔的悲苦涌出,再也止不住。
母亲见她如此憔悴,日日以泪洗面,终于忍不住劝道:“溪儿,人死不能复生,你何苦把自己折磨成这样?那柳公子对你有意,家境也好,你若嫁了他,往后日子也能安稳些。”若溪听了这话,只是沉默。她抬头看向母亲,眼中有泪光闪烁,却强撑着低声道:“娘,我知道您是为我好,可我心里装不下别人。”她顿了顿,又轻声道:“若长风真的走了,我宁愿守着他的影子过一辈子。”
母亲听了这话,既心疼又无奈。她叹了口气,拍着若溪的手道:“傻丫头,影子怎能陪你到老?你还年轻,总要为自己打算。”若溪不语,只低头攥紧手中的帕子,指节泛白。她知道母亲说得有理,可她怎能告诉母亲,那影子早已成了她心上的一块肉,割不下来,也放不下来。
柳公子却并未因若溪的冷淡而退却。他几次登门,或送些书籍,或带些糕点,言语间满是温柔。他是个细腻的人,见若溪神色憔悴,便不多言,只静静陪在她身旁,有时帮她整理书册,有时替她抄写账目。若溪起初不愿与他多说,可日子久了,见他并无半分强迫之意,心中的防备也渐渐松了几分。
一日冬至,天寒地冻,柳公子提着一篮新制的饺子来到书肆。他见若溪独自坐在炉边,手捧一卷书却目光呆滞,便轻声道:“林姑娘,冬至该吃饺子暖暖身子,我特意做了些,你尝尝吧。”他将篮子放在桌上,揭开盖子,一股热气扑鼻而来。若溪抬头看他,见他眼中满是关切,心中不由得一暖。她低声道:“多谢柳公子费心。”她接过饺子,咬了一口,热气顺着喉咙滑下,竟让她冰冷的心多了几分温度。
柳公子见她吃了,脸上露出笑意。他坐在一旁,低声道:“林姑娘,我知你心中有事不愿说,我也不问。只是这冬天冷,你要多保重,别让自己病了。”他的声音温和,像冬日里的一缕阳光,让若溪紧绷的心弦微微松动。她抬头看向他,轻声道:“柳公子,你何苦对我这样好?我不过是个守着书肆的女子,配不上你的心意。”
柳公子听了这话,眼中闪过一丝柔情。他摇头道:“林姑娘,你不必妄自菲薄。在我眼中,你比这世上任何女子都好。你若不愿说心事,我便等着,等到你愿意的那一天。”这话虽轻,却带着一股坚定,直直撞进若溪的心底。她一怔,眼眶不由得湿润。她想,若顾长风不曾出现,或许她真会为这温柔动心。可如今,她的心早已被那青衫身影填满,再也挤不进别人。
冬日渐深,雪花飘落,书肆外的石桥覆上了一层白。若溪的日子却越发艰难。她开始梦见顾长风,梦中他站在桃林中,笑着对她说:“若溪,我回来了。”可每当她伸手去拉他,他却化作一片桃花,随风飘散。她从梦中惊醒,泪水湿了枕头,心痛得无法呼吸。她开始怀疑,那封信是否真是他的遗言,那商贾的话是否真是事实。她甚至想,若他还活着,为何不给她一丝音讯?若他已不在,她又为何还要苦苦支撑?
一日大雪纷飞,若溪独自站在石桥上,望着远方。她手中攥着那封信,风雪吹过,信纸被冻得发硬。她低声道:“长风,你若真的走了,便给我个梦,让我知道。可若你还在,为何不回来看我?”她的声音被风雪吞没,眼泪却冻在脸颊上,化作一粒粒冰珠。她站在桥上许久,直到双腿冻得发麻,才踉跄着回了书肆。
就在若溪几乎要放弃希望时,一个意外的消息打破了她的死寂。那日,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走进书肆,手中拿着一幅画,求她收下换些银钱。若溪接过画一看,顿时愣住。那画上是一片桃林,花开正艳,树下站着一个女子,撑伞独立,正是她当日的模样。画风细腻,笔触熟悉,竟与顾长风的手法如出一辙。她颤抖着问道:“这画你从何处得来?”
乞丐挠挠头,低声道:“前些日子,一个青衫公子给我的。他说他身无分文,只剩这幅画,让我拿去换些钱。我看这画好看,便留着了。”若溪听了这话,心跳骤然加速。她抓住乞丐的胳膊,急声道:“那公子呢?他在哪儿?”乞丐被她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他……他往北边去了,说是要回什么故乡。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若溪听了这话,泪水夺眶而出。她几乎不敢相信,顾长风或许还活着!她紧紧攥着那幅画,心中百感交集。她想追出去,可茫茫雪地,哪里还有他的踪迹?她跌坐在地上,低声道:“长风,你若活着,为何不来见我?为何要让我这样苦等?”她哭得撕心裂肺,那幅画被她抱在怀中,像是要从中找回他的温度。
柳公子闻讯赶来,见若溪如此模样,忙扶起她,低声道:“林姑娘,你这是何苦?”若溪抬头看他,眼中有泪光闪烁:“柳公子,他或许还活着,我不能放弃。”柳公子听了这话,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却仍温柔道:“若你认定了他,我便帮你寻他。只是你莫要再伤了自己。”他顿了顿,又道:“只是若他不归,你可愿回头看看我?”
若溪一怔,心中一阵酸楚。她感激柳公子的深情,可她知道,自己无法回应。她低声道:“柳公子,你的情意我明白,可我此生若无长风,便再无心可给。”柳公子听了这话,苦笑一声,低声道:“我明白了。只是我仍会等,等你一日未嫁,我便一日不弃。”
那夜,若溪将新得的画挂回墙上,与“桃花依旧”并排放置。她点了一盏灯,坐在画前,目光痴痴地望着。她想,若顾长风真活着,她定要找到他,哪怕翻遍江南。可若他已不在,这两幅画便是她一生的寄托。她低声道:“长风,你若听见,便回来吧。我等得太苦了。”
雪越下越大,书肆外的世界一片白茫茫。若溪的心却在希望与绝望间挣扎。她不知命运还将如何捉弄她,只知这等待,已成了她生命中最深的痛。
第五章:风尽花落命如烟
自从那乞丐带来顾长风的画,林若溪的心仿佛被重新点燃。她不再日日枯坐于书肆,而是收拾行囊,决定踏上寻找他的旅途。她将那两幅画小心卷起,藏在包袱中,又带上他留下的那封信,像握着一线生机。她对母亲说:“娘,我要去寻他。若他活着,我要亲眼见到;若他不在,我也要找到他的归处。”母亲见她眼神坚定,虽不舍却也无法阻拦,只叹道:“溪儿,你这一去,若无结果,可怎么办?”若溪低声道:“娘,若无结果,我便当此生已了。”
柳公子得知若溪要走,赶到书肆劝阻。他站在门口,雪花落在他的肩头,声音带着几分急切:“林姑娘,这风雪漫天,你一个女子如何走得远?若那画真是他的,他既不归来,必有苦衷。你何苦自己去受这罪?”若溪抬头看他,眼中有泪光闪烁,却坚定道:“柳公子,我知你为我好。可我若不去,便是此生不甘。我欠他一个答案,也欠自己一个了断。”柳公子听了这话,眼中满是痛色,他想再说,却终是化作一声长叹:“既如此,我随你去。若有万一,我也能护你周全。”
若溪本想拒绝,可见他神色恳切,心知他是真心相护,便点头应下。于是,冬日的一个清晨,两人撑伞踏雪,沿着乞丐所指的“北边”而去。若溪一路沉默,手中紧握那封信,目光却始终望向远方。她想,若顾长风还在,她定要问他,为何不归?若他不在,她也要为他点一盏灯,让他魂归故里。
风雪漫漫,路途艰辛。若溪与柳公子跋涉数日,沿途打听青衫公子的下落。有人说见过一个画师,模样清俊,却身患重病,早已不知去向;有人说那人曾在北城卖画,换了些银钱便走了。若溪听了这零星消息,心如刀绞。她不愿相信他病了,更不愿相信他已不在,可每一步前行,那希望却越发渺茫。
终于在一座小镇的破庙前,若溪停下脚步。那庙荒废已久,风雪从破窗灌入,地上散落着几张残破的画稿。她一眼便认出,那笔触是顾长风的。她颤抖着捡起一张,画上是一片桃林,树下却空无一人,只有一行字:“若溪,勿念。”她看着那字迹,眼泪瞬间滑落。她喃喃道:“长风,你让我勿念,可你怎知我念你入骨?”
柳公子见她如此,忙扶住她,低声道:“林姑娘,这画或许只是巧合,莫要太伤心。”若溪摇头,泪水滴在画上:“不,这是他留给我的。他若不在,怎会写下这话?”她环顾破庙,风声呜咽,像在诉说他的离去。她跌坐在地,低声道:“长风,你让我等了这么久,却只留这几字给我?”
就在此时,一个老僧从庙后走出,见两人如此,缓步上前道:“两位施主可是寻人?这庙里曾住过一个画师,病得厉害,前些日子便走了。他说自己无牵无挂,只留了些画,让我烧了干净。我见画得好,便留了几张。”若溪听了这话,心猛地一沉,她颤声道:“走了?是去了何处?”老僧叹道:“走了便是走了,尘归尘,土归土。他走前念叨一个名字,似是‘若溪’,可否是你?”
若溪闻言,只觉天旋地转。她扑到老僧面前,哭道:“大师,他在哪里?我要见他!”老僧摇头,指着庙后一处新坟道:“他病入膏肓,熬不过这冬日,已葬在那儿了。他走时说,若有人来寻,便告诉她,勿念勿寻,好好活着。”若溪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见那孤坟被雪覆盖,坟前插着一根枯枝,枝上挂着一片残破的画布,随风飘摇。
她踉跄着扑到坟前,跪在雪中,泪水如泉涌出。她抚着那冰冷的坟土,低声道:“长风,你让我勿念,可我怎能不念?你让我好好活着,可你不在,我如何活得下去?”她哭得撕心裂肺,声音被风雪吞没,柳公子站在一旁,眼中有泪,却只能默默看着。他想安慰,可知任何言语在此刻都苍白无力。
若溪从包袱中取出那两幅画,放在坟前。她点燃一盏纸灯,火光在风雪中摇曳,她低声道:“长风,这是我最后为你点的灯。你若有灵,便在梦中告诉我,你可曾真心待我。”她将那封信也放入火中,看着它化作灰烬,随风飘散。她想,这一生与他缘尽于此,她再无牵挂。
柳公子扶她起来,低声道:“林姑娘,人已不在,你莫要太伤心。回去吧,我陪你。”若溪抬头看他,眼中空洞无神。她轻声道:“柳公子,多谢你一路相伴。可我心已死,无以为报。”柳公子听了这话,心中一痛,却强笑道:“你活着便是对我最好的报答。我不求别的,只盼你能走出这阴影。”
若溪不语,只是回头看了那坟一眼,转身随柳公子离开。风雪中,她的背影瘦弱而孤单,像画中那撑伞独行的女子,再无归处。她想,若这就是命,她认了。可她心底深处,仍藏着一丝不甘——若顾长风不曾离开,若她早些找到他,这结局是否会不同?
回到江南时,春意已萌。若溪重开书肆,却再也不提画与诗。她将书肆改名为“落花肆”,每日沉默地忙碌,像个没有灵魂的躯壳。柳公子常来看她,送些吃食,或陪她坐上一会儿,可她始终冷淡如初。她知他情深,却无法回应。她常想,若顾长风泉下有知,会否怪她未能守住他的影子?
一年后的一夜,若溪梦见顾长风。他站在桃林中,青衫如旧,笑着对她说:“若溪,我从未骗你。我心悦你,至死不渝。”她想拉住他,可他却化作一片桃花,飘落在她掌心。她从梦中惊醒,泪水湿了枕头。她起身走到窗前,见月光洒满庭院,桃花又开。她低声道:“长风,若有来生,我定不让你走。”
次日,柳公子来时,见书肆空无一人,只有一封信留在桌上。信上写道:“柳公子,蒙你厚爱,我无以为报。此生心已随长风而去,余生只愿守着落花,了此残命。勿寻勿念,若溪绝笔。”柳公子看罢,泪如雨下。他推开后门,见若溪已悬梁自尽,身旁放着那盏纸灯,灯火早已熄灭。
风吹过,卷起一片桃花,落在她身旁,像在为她送行。柳公子跪在她身前,痛哭道:“林姑娘,你为何如此绝情?你既不允我护你一生,我便守你一世。”他将她葬在书肆后的桃林中,坟前立碑,上书:“落花人独立,林氏若溪之墓。”他从此隐居小镇,再不言情,只每年春日为她扫墓,守着那片桃花,直至白发苍苍。
江南的桃花年年开,年年谢。若溪与顾长风的故事,随风散去,只留下一声叹息。风尽花落,命如烟,终究是缘起缘灭,空留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