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次见到顾宴时，他坐在会议室的主位，西装熨帖，姿态闲散，手指慢悠悠地翻着会议资料。
他抬眼看我，语气淡淡：「你就是今天来应聘的？」
「嗯。」我点头。
他轻笑一声，没继续说话，低头随意在文件上写了几笔。
直到面试快结束，我听到他慢悠悠地说了句：「没想到，你还能混成这样。」
「……」
我一瞬间手脚冰凉。
这声音，熟悉得令人作呕。
他是顾宴。
是那个当年在高中里，带头拿我家境开玩笑，把我课桌上的书一脚踢翻，说我这辈子只能做底层人的顾宴。
可现在，他是这家上市公司的总裁。
而我，为了生存，必须留下来。
2
入职后，我发现顾宴并没有对我怎么样。
他对我漠不关心，每天在公司里忙得脚不沾地，偶尔在走廊里碰到，他连正眼都不看我。
这样也好，我就当他不认识我，安心工作。
但不知道从哪天开始，他突然就有事没事出现在我身边。
下班时，他的车停在公司门口，车窗摇下，他语气懒散：「上车。」
我站在原地，手心冒汗。
他嗤笑：「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
我咬着牙坐进去。
车子平稳地行驶，他不咸不淡地开口：「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我没回答。
他自顾自地继续：「你家破产后，你妈后来怎么样了？」
我心猛地一沉，死死攥紧了手指。
他竟然……知道这些？
「你查我？」我声音有些发颤。
顾宴轻笑了一声：「用得着查？你当年被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事，我还能不知道？」
「……」
我眼眶发红，心脏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是啊，我的狼狈，曾经是他们的笑料。
3
半年后，公司组织周年庆，安排了一场慈善酒会。
我是负责现场接待的，没想到顾宴竟然亲自来了。
他身边跟着一位衣着华贵的女人。
女人挽着他的手臂，笑容甜美。
有人低声议论：「那是沈家千金，听说顾总的订婚对象。」
我站在角落里，心脏仿佛被钝刀割着。
但这不关我的事。
酒会结束时，我低着头收拾场地，突然，一只手拽住了我的手腕。
我猛地抬头，对上顾宴漆黑的眼眸。
「跟我走。」他说。
我挣扎：「顾宴，你干什么？」
「你别这么倔。」他语气低哑，「你应该知道，我对你……」
我狠狠甩开他的手：「你少恶心我！」
他愣住了。
我咬牙，声音压得极低：「你当年怎么对我的，顾宴，你都忘了？」
他喉结微微滚动，眼神里有一丝压抑的情绪。
但我不想听他的解释，转身走了。
4
可我没想到，几天后，他竟然找到了我家里。
我妈看到他，吓了一跳。
他语气平静：「阿姨，我想娶她。」
「什么？」我愣住了。
我妈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眼底闪过复杂的神色。
顾宴看着我，语气低柔：「你不是一直想报复我吗？那不如，换种方式。」
「……？」
他低声道：「嫁给我，让我这辈子都活在你的折磨里，怎么样？」
「……」
我呆呆地看着他，喉咙发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5
婚后，他对我极好，好到让我害怕。
他给我买最好的衣服，最贵的首饰，每天都亲自送我上下班，给我做饭。
可我知道，我们之间的裂缝，早就填不平了。
结婚的第二个月，我收到一封匿名邮件，里面是几张照片。
照片上，是他和那个沈家千金，站在一起说笑的画面。
邮件的最后一句话是：
「他爱的人，一直是她。」
我站在落地窗前，握紧手机，指尖发白。
晚上，他回家，看见我的表情，脸色微微一变：「怎么了？」
我扬起手机，声音冰冷：「你还想骗我多久？」
他沉默了一瞬，嘴角扯起一抹淡淡的笑：「你不信我？」
我冷笑：「你有什么值得我信的？」
他缓缓走近，声音压低：「秦卿，你想让我怎么做，你才愿意相信？」
他眼底的情绪深沉而克制，像一头被驯服的野兽，收敛了所有锋芒。
我盯着他，心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如果他早几年这样，我们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6
最终，我还是决定离婚。
我把离婚协议书放在书房里，他看到后，沉默了很久。
半晌，他低笑了一声：「你赢了。」
签字后，他离开了家。
我以为他会去找沈家千金，可是没有。
一个月后，我看到新闻：
「顾氏集团总裁顾宴，因拒绝沈家联姻，导致公司股价暴跌。」
我怔怔地看着屏幕，心里翻涌着说不出的情绪。
晚上，我接到了他的电话。
他声音低哑：「秦卿，我还是输了。」
「……」
「这场婚姻，最后被抛弃的，还是我。」
电话那头，他沉默了一瞬，缓缓开口：「如果时间能重来一次，我宁愿从未伤害过你。」
我喉咙发紧，眼眶酸涩。
7
我以为离婚后，我们会彻底成为陌路人。
我开始创业。
可惜，现实比想象中更荒唐。
离婚的第三个月，我的公司突然被竞争对手恶意收购，项目全部停滞，资金链断裂。
四处找不到投资人，就在我快要绝望时，我收到了一个合同。
投资方是——顾宴。
我握着合同的手微微发抖，咬牙冲到他公司。
「你什么意思？」
他坐在办公桌后，神情冷静，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仿佛在等我的反应。
听到我的话，他才缓缓抬起头，语气淡漠：「字面意思。」
「顾宴！」我气得全身发抖，「我们已经离婚了！你没必要再这样……」
他轻笑一声，修长的手指夹起一支烟，没点燃，只是随意把玩着。
「秦卿，你觉得我们真的能分得干干净净？」
他抬起眼，目光幽沉：「你知道的，这世上没有无条件的投资。」
我的心猛地一紧，声音发涩：「你想要什么？」
他缓缓吐出四个字——
「重新结婚。」
8
这天晚上，我失眠了。
窗外的夜色沉得像一片深不见底的海，我裹着被子，蜷缩在角落里。
脑子里回响着顾宴的那句话，怎么也挥之不去。
重新结婚？
他当年明明厌恶我到极点，甚至带头欺负我，现在又凭什么？
凌晨三点，我收到一条短信。
——「秦卿，我会一直等你。」
我死死盯着这行字，眼眶发烫。
9
第二天，我还是签了合同。
但我没有答应他的条件。
他看着我，眸色微暗，没说话。
几天后，项目重新启动，公司逐渐回到正轨。
我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直到那天晚上，我回家时，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人。
是顾宴。
他站在昏黄的路灯下，身上穿着黑色风衣，手里拎着一瓶红酒。
「做个交易吧。」他开口，语气轻描淡写。
我皱眉：「什么交易？」
他走近一步，缓缓俯身，语气低沉：「你跟我回家，扮演我的妻子，演多久……由你决定。」
我的心猛地一跳，指甲掐进掌心里。
「然后呢？」
「然后，」他顿了顿，轻笑了一声，「如果有一天，你愿意，我希望我们是真的。」
我猛地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顾宴的眼神很深，像夜色里翻涌的潮水，把人一点点吞没。
「秦卿，你真的……不爱我吗？」
我心头狠狠一震。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我高中在他霸凌我之前的暗恋。
10
这场交易，我最终还是答应了。
但我告诉自己，我只是在利用他。
我不是因为还爱他。
这次婚礼很低调，没有宴席，没有亲友，我们只是简单地领了证。
我以为婚后我们仍旧是各过各的，谁也不打扰谁。
可顾宴显然不这么想。
他变得比以前还要黏人，时不时就找借口回来陪我。
「公司不是很忙吗？」
他解开衬衫袖口，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再忙也要陪老婆。」
我：「……」
有时候半夜，我会听到书房里传来他打电话的声音。
「她今天还躲着我。」
「嗯，冷战第三天了。」
「……没关系，我有耐心。」
我站在门口，心脏狠狠地缩了一下。
这个男人……到底想干什么？
11
一个月后，我病倒了。
高烧到 39 度，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隐约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秦卿，醒醒。」
我睁不开眼，只觉得有人紧紧握着我的手，掌心滚烫。
后来，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高中时期的某个午后，操场上很热，篮球场上聚集了一群男生。
我站在不远处，看着那个站在中间的少年。
他穿着白色校服，嘴里咬着一支棒棒糖，懒洋洋地回头看我一眼。
然后，笑了。
那是他最干净的一次笑容，没有任何恶意，没有任何算计。
那一刻，我才明白，我从来没有真正恨过他。
我只是害怕再被伤害一次。
12
病好了之后，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可顾宴却变本加厉。
我走到哪，他就跟到哪，晚上睡觉时，直接拉着我的手不让我挣脱。
「顾宴，你够了。」
他眨了眨眼，语气无辜：「怎么了？」
我深吸一口气，咬牙：「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忽然低声道：「秦卿，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我皱眉：「记得什么？」
他轻笑了一声，缓缓靠近，声音低哑：「高中那年，我确实很过分，但……在所有人欺负你的时候，我从来没有真正动过手。」
「我以为，你懂我的意思。」
我猛地愣住。
他看着我，语气很轻：「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有欺负过我喜欢的人。」
心脏像是被狠狠撞了一下。
我张了张嘴，喉咙发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低头，在我额头上落下一吻。
「秦卿，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年没有早点告诉你。」
「我喜欢你。」
13
顾宴的话让我整个人都愣住了。
——「我从来没有欺负过我喜欢的人。」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狠狠劈在我脑子里，让我耳鸣，手脚发冷。
怎么可能？
我清楚地记得，当年那些最羞辱我的场面，全是他主导的。
他把我的书丢下楼，他在班里带头孤立我，他坐在桌子上讥讽我……
可他现在却说，他喜欢我？
他到底在骗谁？
我冷笑了一声，声音都有些颤抖：「顾宴，你当我是傻子吗？」
他静静地看着我，眼里没有一丝戏谑，像是在等我发泄完。
半晌，他忽然开口，语气淡淡的：「秦卿，你有胆量的话，就去查查。」
我皱眉：「查什么？」
他轻笑了一声，缓缓地靠近，语气低沉：「你当年被欺负的那些事，到底是谁在背后推动的。」
14
我真的去查了。
或许是因为心里隐隐有一丝不安，又或许只是想彻底摧毁他的谎言。
可真相，比我想象中还要颠覆我的认知。
我找到当年的一个老同学，他现在在一家公关公司上班，听我问起高中时的事，他明显愣了一下。
「你居然还记得？我以为……你都忘了吗？」
我心猛地一跳：「什么意思？」
他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当年的事，班里很多人都知道，欺负你的那些人，其实一直是沈蕊欣带头的。」
沈蕊欣？
顾宴的表妹？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否认：「不可能！当年孤立我的人里，她只是其中一个。真正带头的，是——」
我猛地顿住，喉咙发干得说不出话。
——是顾宴。
所有的记忆仿佛被人用力翻开，我终于意识到，那些最让我痛苦的记忆，竟然都是碎片化的。
好像有什么人，刻意地掩盖了关键部分。
同学看着我发呆，叹了口气：「你真的不知道？顾宴从来没有真的欺负过你。」
「他表面上是在带头孤立你，实际上……所有真正要欺负你的人，他全都在暗地里压下来了。」
「你不觉得奇怪吗？你成绩那么差，后来怎么成绩突飞猛进还考上了那么好的大学？你的高考志愿，是谁默默帮你指导的？」
「还有，当年最狠的那次霸凌，原本是沈蕊欣那群人策划要让你彻底身败名裂的。可是最后，你只是受了几句冷嘲热讽，就全身而退了。」
我捏紧拳头，指甲狠狠掐进掌心。
脑海里浮现出无数个片段，我努力去拼凑，却发现……那些被我视为梦魇的过往，竟然开始崩塌。
我清晰地记得，有一次，一个男生试图泼我墨水，后来被顾宴狠狠推开了。
我以为他是在欺负我，可现在想想，他根本就没让我被泼到。
我还记得，某次我被人堵在楼梯间，正当我要被人推下去的时候，是顾宴冲了出来，把我拉住了。
那时候，他冷着脸骂了那群人一句：「你们真有种，敢碰她试试？」
可我当时脑子里只记得，他那天也骂了我。
所以，我默认他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但事实呢？
真正策划一切的，是沈蕊欣。
而顾宴，只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让所有人不敢真正碰我。
15
我跌跌撞撞地回到家。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顾宴坐在沙发上，低头翻着一本书。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看着我苍白的脸，眉头微微皱起：「你去查了？」
我哑着嗓子，半天说不出话。
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点无奈：「傻不傻？」
「……」
我抬起头，声音发颤：「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沉默了一瞬，忽然勾起一抹笑，语气平静：「告诉你什么？告诉你，我喜欢你？」
他轻笑了一声，声音低哑：「秦卿，你当时那么讨厌我，觉得我是你一生的噩梦。我如果开口说喜欢你，你信吗？」
我的呼吸猛地一滞。
是啊……
如果当年，他突然跑过来说喜欢我，我一定会觉得他是在羞辱我。
他看着我，眸色幽沉，缓缓开口：「有些感情，不能说出口。」
「但我能做的，就是让所有真正想害你的人，都不敢真的伤害你。」
「所以你才会发现，你虽然被孤立，可你身上的伤，从来没有比那些真正被霸凌的人重。」
「所以你才能在所有人都以为你考不上大学的时候，成功考到最好的学校。」
「所以——」
他低头，语气轻柔，「所以，我才会站在这里，站在你面前。」
我的心脏狠狠地颤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死死地咬住嘴唇，指甲掐进掌心。
「……顾宴。」
「嗯？」
「我是不是，从头到尾，都误会你了？」
他盯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笑意，缓缓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
「没关系。」
「反正，我也打算让你用一辈子的时间，还给我。」
16
我躲了他整整三天。
不是因为生气，而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从头到尾，错的人都是我？
我曾经无数次在心里怨恨过他，憎恶过他，把他当成我的噩梦。
可事实是，我误会了他整整十年。
我把那个唯一在保护我的人，当成了最可怕的敌人。
这是不是，才是真正残忍的事？
17
第四天晚上，我忍不住去找了沈蕊欣。
我想亲口听她说。
她冷笑了一声，靠在沙发上，手里晃着红酒杯：「你终于来看我了？」
我没心思跟她拌嘴，直接开门见山：「当年欺负我的事，到底是不是你在主导？」
她愣了一下，随即嗤笑出声：「怎么，现在才来追究？」
她慢条斯理地把酒杯放下，声音慵懒又嘲讽：「是啊，是我。」
我指尖微微发冷，心跳在耳边剧烈地回荡。
沈蕊欣眯着眼，看着我的表情，笑得越发讽刺：「但你知道吗？我当初本来能玩得更狠的。」
「是我哥，拦了我。」
「那时候我不懂，他为什么非要管你，我还以为他是看不起你，觉得你『太弱了』，才不想让我对你动手。」
「可后来，我才发现，不是。」
她轻轻地笑了一声，眼神意味不明：「他只是不想你受伤。」
18
我踉踉跄跄地跑出去，夜风灌进胸口，冰冷得让人发痛。
顾宴……
原来我从来不曾看清过他。
甚至连恨，都恨错了人。
我回到家，他还没回来。
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手机，盯着那个熟悉的号码，犹豫着要不要打过去。
直到门被人推开。
19
他一身疲惫地走进来，看到我坐在客厅，微微怔了一下。
「怎么还没睡？」
我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发涩：「顾宴。」
他在换鞋的动作顿住，抬头看着我，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嗯？」
我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走过去，猛地抱住了他。
他整个人明显僵住了。
我感受到他呼吸的停滞，感受到他微微颤抖的指尖，感受到他的心跳，混乱又不知所措。
我紧紧地抱着他，声音微哑：「对不起。」
他低头看着我，嗓音嘶哑：「你在说什么？」
我埋在他肩膀上，眼眶微红：「……我错了。」
「我误会了你很多年。」
「我一直都以为你是在伤害我。」
「可其实，你是在保护我，对不对？」
空气静默了很久。
他才终于轻笑了一声，嗓音低哑：「你终于明白了？」
我用力地点头。
他轻轻地抬起手，抱住了我。
这个拥抱，比任何一次都来得温暖，也比任何一次都让人心酸。
「秦卿。」
他低头，声音温柔得不像话：「你要怎么补偿我？」
20
第二天，他没去公司，我也没去。
他说要带我去个地方。
我以为是餐厅，或者哪家度假酒店，结果——
他带我回了我们的母校。
站在高中的教学楼前，我的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他看着教学楼，语气轻缓：「你不是一直觉得，我在欺负你吗？」
他低头，眼里带着一丝怀念：「那你再看看，我当年到底有没有欺负过你。」
他带着我，一步一步走进校园。
操场、走廊、教室……
我曾经觉得无比痛苦的地方，此刻看过去，竟然没有那么可怕了。
甚至，当我仔细去回忆那些所谓的「欺凌」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我从来没有真正受过实质性的伤害。
我被孤立，但总有人会在关键时刻出手。
我书包里的东西被扔掉，可第二天就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我的桌上。
甚至，就连沈蕊欣和她的朋友们，真正想对我下狠手的时候，都会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阻拦。
而这股力量，来自谁？
我缓缓转过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他也在看我，眉眼温柔，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秦卿。」
「你终于看清楚了吗？」
21
晚上回家，我彻底失眠了。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这些年的点点滴滴。
原来，顾宴不是我的梦魇。
他一直是我的守护神。
可我用了整整十年，才看清这个事实。
我忽然有点想哭。
我侧过头，看着身旁熟睡的男人。
他安静地躺在那里，眉眼温和，呼吸浅浅的，竟然没有半点锋芒。
他其实很累吧。
他保护了我那么多年，却从未求过任何回报。
如果当年我能早点看清……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
我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脸颊。
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皱了皱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嗯？」
他喉咙有些沙哑，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点没睡醒的慵懒：「怎么了？」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顾宴。」
「嗯？」
「你到底……喜欢我多久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轻笑了一声：「你想听实话？」
我点头。
他缓缓地凑过来，低头吻了吻我的额头，声音温柔得不像话。
「从很久很久以前。」
「久到，你还没发现我时。」
22
那天晚上，我彻底失眠了。
顾宴已经睡着了，呼吸浅浅的，安静得不像话。
可我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却乱得要命。
从很久很久以前？
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是我们还没正式认识的时候？还是在某个我早已忘记的瞬间？
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
……或者说，我根本没有去在意过。
如果不是这些年的误会，我是不是……早就可以拥有他了？
想到这里，我心里忽然有点发闷。
我侧过头，看着他熟睡的侧脸，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眉骨。
他微微蹙眉，轻哼了一声，似乎不满有人打扰他的睡眠。
我看着他这幅样子，心里莫名地软了。
「顾宴……」
我小声地喊了一句，以为他听不到。
可没想到，他居然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我顿时屏住呼吸，手还悬在半空中，没敢收回。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迷离，嗓音带着点睡意：「怎么了？」
我咬了咬唇，心一横，问出了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他愣了一下，随即轻笑了一声，嗓音低哑：「你想听？」
我点头。
23
顾宴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点慵懒的笑意，嗓音低低的：「你真的想听？」
我继续点头，心跳得有些快，连手指都微微蜷紧了。
他盯着我的眼睛，像是在回忆什么，半晌，他轻笑了一声，声音低哑：「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天。」
「可能是你第一次转学来的时候，抱着课本站在教室门口，局促又紧张地自我介绍。」
「也可能是某个午后，你趴在桌子上睡觉，阳光透过窗户打在你脸上，我看了很久。」
「又或者，是某次你偷偷在课堂上画小人，被老师点名时，慌乱得差点把画藏进嘴里。」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你知道吗？你那时候，真的很好骗。」
我一愣：「啊？」
他轻笑了一声，眼里带着点怀念的温柔：「以前我故意坐在你前面，假装掉了一支笔，你总是很乖地帮我捡起来。」
「我每次都故意掉。」
「可是你每次，还是都会帮我捡。」
「后来你察觉到了，开始躲着我，皱着眉不理我。」
「我那时候才发现，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你了。」
24
我的心跳猛地一滞。
脑子里浮现出很多片段。
高中的时候，我确实经常被他整得手忙脚乱，可是现在回想起来，那些恶作剧…
好像真的没有那么恶意。
他扔掉我的书，可是第二天，书就会完好无损地出现在我的课桌上。
他带头「孤立」我，可是班里却没有一个人真正敢对我动手。
他讽刺我的成绩，可是当我成绩真的下滑得厉害时，课桌里却总会出现一份匿名的学习笔记。
这些事……
是他做的？
25
我怔怔地看着他，喉咙发紧：「顾宴，你……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他安静地盯着我，片刻后，低声道：「告诉你什么？」
「告诉你，我喜欢你？」
他轻笑了一声，声音低哑：「你当年那么讨厌我，觉得我是你一生的噩梦。我如果开口说喜欢你，你信吗？」
我一时语塞。
是啊，那个时候，我对他的所有印象，都是建立在误会之上的。
如果他真的开口说喜欢我，我一定会觉得这是新的羞辱。
想到这里，我心里忽然有点说不出的酸涩。
26
房间里安静了很久。
我垂着眼，嗓音有点哑：「那你为什么不放弃？」
「你明知道我误会你那么多年，明知道我根本不喜欢你……」
「你到底在坚持什么？」
他看着我，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缓缓靠近，嗓音低哑：「可能是因为，我这个人天生就很固执吧。」
「我认定的事，就不会轻易放手。」
「更何况……」
他顿了顿，忽然伸手轻轻地捏了捏我的耳垂，声音低柔：「你明明也喜欢我的，不是吗？」
我的呼吸猛地一滞，心跳骤然加快。
「我……」
他轻笑了一声，手指缓缓滑过我的脸颊，眼神幽深：「你说实话，你对我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下意识地想反驳，可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是啊，如果我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那为什么这些天，我的心情会被他影响得一塌糊涂？
如果我真的那么讨厌他，为什么现在他的靠近，会让我脸红心跳？
我是不是……从很久以前，就已经喜欢他了？
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而已。
27
顾宴看着我，低笑了一声，嗓音带着一点沙哑：「秦卿。」
我抬头，看见他眼神里藏着深不见底的温柔。
「其实你早就知道答案了，对不对？」
我没说话。
他伸手，将我整个人搂进怀里，声音轻得像是一阵风：「不管你承不承认，反正，我不会再让你逃了。」
「这辈子，你都逃不掉。」
我靠在他怀里，感受到他的体温，心跳乱得不像话。
但这一次，我没有再抗拒。
因为我知道，他说得对。
这辈子，我都逃不掉了。